大石等人在盤龍堡小住一晚,其間與劉宗吉和賊眾們相談甚歡,玄隱真人也一掃曾經遭劫的不悅,談天說地,宣揚道法,滔滔不絕。
翌日天明,大石叫醒抵足而眠的劉宗吉道︰「多謝劉將軍盛情款待,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擱時日,你我就此別過吧!」
劉宗吉苦留不住,只好取了些銀錢,打點出四匹駿馬贈予大石。
幾番推月兌不過,大石拜謝道︰「劉將軍豪烈,劉氏一門的前程大石必當銘記于心,也請劉將軍莫要負了在下所托。」
劉宗吉抱拳言道︰「必不相忘,林牙大人一路保重!」
離開盤龍堡後,大石、斡里剌和玄隱真人便騎馬上了官道,有一位道長在旁,量載天教也難識別蕭斡里剌的身份。
馬踏黃土,風沙伴路,馬鞍之上,大石開口對玄隱問道︰「李弘受傷潛逃,極有可能再次返回臨潢府,真人你還是堅持要會他一會嗎?」
真人點頭︰「擒拿李弘是早晚之事,只是這被載生教迷惑的十萬教眾,怎能不論黑白皆與李弘同罪?我道門傳濟世之法,當以正論度化誤入歧途之人,如此豈不是功德一件?」
大石沒有想到,一位看似迂腐執拗的老道,看事情反倒比自己更加深遠。
奪心,遠比奪兵奪權更為重要。
「真人心懷天下,大石定全力以赴,助您老得償所願。」
「貧道謝過了!」
如此半月,大石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終于進入了東京道地界,只是眼前的一切,讓他們無法相信這里就是繁榮皇都的所在。
原本蔥郁翠綠的草原,已經被流民挖掘得滿目瘡痍,少有的翠碧上,也盡是餓殍留下來的骸骨。一陣風拂過,腐敗腥臭之味令人作嘔,流觴亭旁的那一片梅林,也如過往的流民一般形容枯槁,再難于風雪之中綻放瑰麗光彩了。
三人面色沉重,一路無言,直到金鳳門外才見到了一絲生氣。
「這不是大石林牙嗎?您可回來了,我這就向蕭詳穩稟報!」守門的科比那殷勤言道。
「不必了!」大石擺了擺手︰「半載有余未曾還朝,我當即刻面君請罪,回府換了衣裝我便入宮,自會見到蕭大人。」
言罷,三人催馬前行,穿過南街後便是大石的府邸。
「這……是我家?」
盡管韓詢信中提及了修繕之事,但這宅院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之時,仍舊讓大石震驚不已。
且說這院牆,自東向西橫貫一條街,通體絳紅,分外華美。街角各設兩道旁門,乃是供府中采買,棄灰之用。街市正中,一扇朱紅大門正對南城街,門口上馬石、下馬石等一應俱全,門廊兩側的團髻石獅子,弓身而坐,怒目而視,好似活著的一般。
「一、二、三……,大石林牙,你到底是什麼官職?門上竟然有這許多浮樞(門釘)?」蕭斡里剌驚嘆道。
玄隱真人曰︰「天罡有七樞,一謂天樞,二謂天璇,三謂天璣,四謂天權,五謂玉衡,六謂開陽,七謂瑤光。所謂浮樞即由此而來,只是林牙門上這百余金疙瘩,怕是要比周天寰宇的輝光更要璀璨了。」
大石羞愧道︰「不過是韓詢兄弟戲耍于我罷了,二位休要當真。」
門前下馬,大石輕打門環,少時便有宮帳軍前來應答︰「來者何人?」
大石無奈苦笑,只得將官牌從門縫中遞了進去,以證自己便是這深宅大院的主人。
少時,朱門大開,照壁上一匹黑色蒼狼赫然出現,只驚得大石不禁後退了幾步。
「主人莫怕!這是蕭詳穩特意讓韓哥改建的,說是主人必定喜歡!」照壁後疾跑出一位青衣男子,一邊說笑,一邊扶住大石的臂膀。
「你是何人?」大石問道。
青衣男子憨笑說︰「小人名叫耶律鐵哥,本是西夏興慶府人士,蒙周老舍命相救,這才有機會伺候林牙大人,您莫要拘謹,到了這里便如回家了一般。」
大石被這個貌似熱情,實則有些純質的年輕人弄得苦笑不得,只得任憑其講自己攙扶入府,蕭斡里剌和玄隱真人緊隨其後。
進入府中,方知其內別有洞天。
三進院落的大宅,房屋林立,花草遍布。行走于門廊之上,抬眼觀瞧可謂一步一景。那壽山石堆疊的假山,白色猿猴嬉戲玩耍,有些口渴的,便跳躍到廊橋之下,自取些溪水潤唇。溪水潺潺,匯于府邸深處,形成一潭湖水。湖中央憑空浮現一座六角亭,並無廊橋與其相連,想要登亭一探究竟,非要有些輕功傍身不可。
「真不該將修繕之事交給韓詢!」大石心中苦楚,卻也無可奈何。
「這便是您的臥房了!」耶律鐵哥推開湖畔北面的正房大門,大石心中立時問候了玉田韓氏歷代先賢數百遍。
這房內可謂寬廣,十丈有余的開間,地上鋪滿拋磨得如鏡面一般的青磚,房內既無桌櫃,又無椅凳,只有一排排掛滿刀斧的兵器架立于牆角。房內唯一與休憩相關的物件是一張紫檀香榻,此時正與恭桶一起,默默棲身于西北角落。
最令大石無法容忍的,此時這有二人各持寶劍,在這所謂臥房正中切磋著武藝。
「你兩個快住手吧!主人回來了!」
這兩個人收了劍,慌忙跑到面色鐵青的大石近前叩拜言道︰
「耶律燕山。」
「龐龍。」
「見過林牙大人!」
听聞此二人的姓名,大石嘆了口氣道︰「你們就是和周伯一道救出蕭芷兒的壯士吧,大石這廂謝過了!」
耶律鐵哥、耶律燕山、龐龍見大石行了禮,急忙扣首言道︰「周老臨終前令我等投奔林牙,此後時日,我三人願為大人馬首是瞻,已報大人收留、周老再造之恩。」
大石伸手,將三人扶起後言道︰「周伯信賴之人,便是我耶律大石的手足兄弟,爾等不必拘禮。那蕭芷兒現在何處?」
話音未落,東廂房方向突然傳出琵琶的韻律,這曲聲悠揚,催人淚下,讓听者無不傷懷,聞著無不動容。
聆听過後,大石開口問道︰「這曲名為何?」
在場之人皆不能答,唯有蕭斡里剌開了口︰「《昭君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