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出紙幣的瞬間,陸雲伏底了身體,與此同時,呼嘯而來的子彈貫穿了他剛才身體所在的位置。
緊急情況加之視線不良對判斷造成的影響,那壯漢和陸雲想的一樣,攻擊了身體這一雖不致命,但最為容易命中的目標。
而這一槍的射空,便給了陸雲接近他的時間。
郊區流通的槍械幾乎都是戰前的老古董,子彈由火藥推進,後坐力巨大,甚至多數手槍都無法連發,而以太公司生產的以太槍械,威力更大的同時,做到了幾乎0後坐力的連發。
這是以太公司的郊區學校曾經教導過的內容,陸雲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派上用場。
當然了陸雲也不敢篤定這壯漢手里的到底是什麼槍,畢竟他沒有見過實物,如果是以太槍械那他只能自認倒霉了。
不過,既然不是,那這第一槍與第二槍之間的空檔期就是陸雲的機會。
之前因為通過撿錢而縮短的距離,讓陸雲已經可以做到一個沖刺直接來到壯漢的身前。
右腳蹬地,陸雲與地面的距離不過一掌之隔,瞬息之間,在塵土尚未落地時,他已經來到了手槍無法及時瞄準的一臂距離之內。
而後,陸雲迅速地將事先插入口袋的手抽出,一道銀光在小巷中如流星般破空掠過。
那是封燃和陸雲之前對付喬治時塞給他的高頻以太匕首,陸雲按下握柄側邊的按鈕,亮銀的刀鋒瞬間湛藍遍布。
那是以太的顏色,也是讓尋常兵刃無往不利的顏色。
錚!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鐵震動聲響起,壯漢的黑色手槍如一塊黃油般被陸雲從中段切割開來。
陸雲選擇的目標並不是壯漢,他知道這把匕首的強度,而他也還沒做好取人性命的準備。
得手之後,陸雲迅速後退,拉開到了五米左右的安全距離,而壯漢並沒有追擊,他只是心疼地看著手中斷成兩節的手槍。
「陸雲,你怎麼…」
剛剛數秒之間發生的事超出了沈洛丘對陸雲的認知,這個他在學校里一直與世無爭的老同學,為什麼突然有了能與經驗豐富的老清潔工相仿的身手?
陸雲沒有搭理他,他知道自己剛剛能成功是佔了對方低估自己的便宜,而且,若非身為收容者,陸雲不管是身體還是反應,都斷然無法復刻剛才的行為。
所以,他全神貫注地盯著壯漢,等待著他的下一步行動。
陸雲不知道自己沒下殺手這一點,最後會不會害死他。
「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知道這東西要多少錢才搞得到手嗎?」
壯漢有些惱怒地把剩下半截手槍砸在了地上,對著陸雲破口大罵。
「不過你為什麼能有錢做這種不影響外形的以太強化手術,你是什麼大勢力家的少爺嗎?最近這幾個區的話…‘理想國’?‘軍隊’?還是互助協會的高層?」
陸雲對他嘴里說的郊區勢力一概不知,只能保持沉默繼續盯著他。
「不說話?你憑什麼不說話?啊?」
見陸雲沒有回答,這壯漢不知為何突然變得非常憤怒,太陽穴邊的青筋暴起,像條蠕蟲一樣在皮下扭動。
「你竟然用手上那把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那家破公司的刀,劈我的槍,不劈我?」
「你瞧不起人是吧?你覺得我還比不上我手上這把破槍是吧?」
壯漢說得越來越激動,最後近乎放聲怒吼,完全不在乎是否會把別人引過來。
陸雲大概知道他的情緒為何會突然失控,剛才沈洛丘說過他全身幾乎都做了以太強化手術,而看這壯漢暴漲的肌肉和近2米的身材,他做的大概都是相對廉價的一次強化。
一次型強化在身體能力的提升上,比起不怎麼影響外形的多次型強化還要更加巨大,至少在多次型強化到後期之前都是這樣。
但最重要的是,一次型強化有個無法忽視的副作用,就是對某類情感的極度放大。
這壯漢現在的狀態,大概就是副作用的體現。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你就算是那家破公司老總的兒子,今天也給我死在這吧!」
接著,陸雲就看到他雙手的表面,燃起了紫色的火。
那火相當縹緲,如同向天揚起的點點火星。
但這足以向陸雲傳遞一個關鍵的信息,一個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信息。
這壯漢,竟然是個收容者。
下一秒,他如一頭巨熊般撲向陸雲,右拳高高揚起,狠狠砸向陸雲。
陸雲的生存本能告訴他,絕不能硬接這一下。
但對方的速度實在太快,陸雲已經來不及躲避,只能將匕首橫在拳頭的必經之路,並同時向後躍起,盡可能地減緩即將到來的沖擊。
誰知這壯漢對高頻刀刃毫無顧忌,拳頭沒有偏移也沒有減緩,直直地將其與陸雲一同打飛到了小巷盡頭的牆上。
撞上去的那一刻,陸雲肺里的空氣混著血腥氣被盡數噴出,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市區的陸運卡車撞飛了一樣,完全無法想象這是人類的力量。
從牆上落下,陸雲的每一次呼吸都伴著濃烈的血腥味,他知道要是自己剛剛少做了用刀擋或者後跳的任何一個動作,自己估計就玩完了。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匕首,卻震驚地發現它已經被從中間打斷了。
而那壯漢的拳頭,卻只是被淺淺地砍出了一道見血的傷口。
他就是成大炮告訴過陸雲的那類收容者,能力是體表的刀槍不入,能召出的武器也無法成型,只能堪堪纏繞在自己的手上。
但是,這一切配上他經過一次型以太強化的身體,卻變得無比致命。
「你不會真以為這破公司的以太匕首能救你一命吧?你不會真覺得它能殺了我吧!」
那壯漢的聲音愈加激昂,他看到陸雲受他一擊而不死,眼球已經充血到近乎遍布血絲。
看到他腳步微動,陸雲當即對在旁邊已經呆住的沈洛丘喊道︰
「快逃!」
然後,陸雲推了一把沈洛丘,自己也借著反作用力退到了路口的另一側。
下一秒,壯漢如炮彈一樣砸到了剛剛陸雲和沈洛丘站著的地方,那厚實的牆壁竟被打出了一個半人多高的深坑。
沈洛丘從地上站起來以後,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跑走了,他的眼神非常的驚恐。
陸雲倒也沒有怪他,現在的情況他在這里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可能還會影響到陸雲的行動。
幸運的是那壯漢對沈洛丘沒有半點興趣,他目前的注意力全都在陸雲的身上。
陸雲以前听說過一次型強化的副作用和效果都很強,但沒想到會強到這種地步,或者說這是收容者本身的強化和以太強化手術共同作用的結果。
「你**挺能躲啊?」
壯漢把拳頭從牆上拔了出來,陸雲趁著這來之不易的喘息時間思考著如何從這環境中月兌身。
目前的情況來看,他自保都成問題,實在沒有閑功夫去操心遠處還躺在泥坑中的向顏了。
陸雲不禁開始懷疑起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成大炮說他應對一般收容者不成問題?
作為既沒有戰斗經驗,也沒有做過以太強化手術的普通人,他憑什麼能對付這些在郊區深處廝混了這麼久的人?
身體能力?不可能,論這他遠遠不及眼前的壯漢。
因收容而來的能力?不可能,雖然對方的防御強化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能力,但他告訴過成大炮他完全不知道喬治帶給他的能力是什麼。
那會是什麼?
這時,陸雲看到了壯漢冒著紫色火星的雙手。
他大概猜到了答案。
可問題是,陸雲不知道該怎麼讓它起作用。
而那眼楮充血的壯漢正朝著他步步緊逼,陸雲的背後是死路,他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突然,一陣水聲引起了陸雲的注意,是那壯漢踩到了地上的水坑。
水坑?
陸雲突然有了主意,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里會有那麼多水坑,但既然存在,就能為他所用。
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他的命。
陸雲將身體挺直,盡量表現得不以為然,同時將自己的腳伸進了身邊最深的一個水坑中。
看到他這幅模樣,那不剩多少思考能力的壯漢直接氣笑了︰
「你找死?」
「不,找死的是你。」
陸雲強忍著聲音的顫抖,他現在要做的是盡量讓這人徹底被副作用奪走思考能力。
「我找死??你**不過是個女乃里泡澡出來的小東西,靠著出生才能站在這里,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做比我好那麼多的多次型手術!」
「但你猜怎麼著?老子不在乎!連那家破公司的人我都能錘成碎肉,你個郊區的小子,又怎麼能說我找死??」
壯漢對陸雲大吼著,似乎在極力證明些什麼。
「啊我知道了,你**是在利用我的副作用!在等我失控!」
他像是找到了什麼答案一樣,仰天大笑起來。
「但是沒用!我失控不了!」
他突然之間收起了笑聲,小巷中又回歸了詭異的沉寂。
「所以,死吧!」
言畢,壯漢用盡全力朝陸雲沖了過來,他甚至在地上蹬出了一個個深坑。
而在他有動作的同一瞬間,陸雲用腳挑起地面的污水,灑向了壯漢的眼楮,那是無論經過多少次手術都不會有很大提升的部位。
而被副作用搞得近乎失去理智的壯漢,既然選擇了直線的攻擊,那他就絕對不可能躲過這一下。
果然,水接觸到他眼楮的剎那,他就下意識地將眼楮閉了起來,而強大的慣性也讓其無法停下或者瞄準陸雲改變軌道。
但這小巷本來就窄,陸雲也無法徹底回避他的沖擊。
所以,陸雲直接躍起到半空,將身體橫了過來,當壯漢的身體當做踏板踩在上面,避免了直接的沖擊。
一瞬之間,陸雲的右手中黑煙騰起,一把略微能看出形狀的黑煙匕首在他的手中顯現。
它輕若無物,仍誰都能看出它的威力遠沒有剛才折斷的高頻匕首強大。
但,這就是陸雲唯一的仰仗,是他的豪賭,如果有用,便生,如果無用…
便死。
陸雲將匕首用盡全力地刺進壯漢的胸口,與他想得不一樣的是,匕首像是沒有刺到東西一樣,毫無阻礙地沒入了他的身體。
而當刀刃全部沒入,陸雲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切斷了什麼無形的東西。
不過陸雲並沒有時間去感受,能夠插入其身體的機會只有一瞬間,下一刻他的雙腿就在壯漢的胸口全力蹬起,止住了他前沖的勢頭,也讓陸雲倒飛了出去。
砰!
一聲悶響,陸雲再次撞上了牆壁,這回他感覺自己被強化過的身體也頂不住,斷了幾根骨頭。
他從牆上掉下來之後,整個人倒扣在地面上,吃了一嘴的塵土。
但陸雲沒有嫌惡心的時間,他趕忙抬頭,確認壯漢的狀態,因為這關乎他的生死。
「…你**的,是收容者?」
那壯漢在原地沒有行動,他睜大眼楮,驚愕地看著趴在地上的陸雲。
隨後,他的身體竟急速地開始縮小,湛藍的液體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滲出。
「不要…不要…不要!」
那人很快就從2米的壯漢縮小成了1米5左右的小個,渾身的肌肉更是蕩然無存,變成了標準的麻桿身材。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要再變成這樣,那把匕首到底是什…!」
突然之間,那人跪地開始嘔吐,胃里的內容物混著藍紫色的液體一同灑在地上。
「嘔為嘔,什麼!為什…!」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紫色的火焰便剎那間在他的身體上燃起。
陸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與成大炮說的一致。
他失控了。
雖然陸雲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但他失控了。
紫色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小巷,陰冷在這一刻被驅趕,被毛骨悚然的溫暖所替代。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那人已經徹底成了灰燼,而那團紫火,也在同時破碎,但卻沒有消失,而是一齊飄飛到了空中,去往了不知名的南邊。
陸雲終于松了口氣,全身的痛楚和疲勞也在這時才向他襲來,讓他差點昏過去。
但他知道自己還不能就此倒下,還沒有到能夠休息的時候。
強忍劇痛,陸雲爬了起來,拖著沾滿泥漿的衣服和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小巷的拐口。
陸雲默默希望在他和那人戰斗的時候,向顏在原地沒有踫上其他危險。
……
在每走一步就痛上一次的折磨中,陸雲終于是通過了拐口,看到了被牢牢捆在原地的向顏。
在黑暗中,她的眼楮還散發著藍色的微光,那是以太之眼的顏色,不深不淡。
無法移動的向顏看到是陸雲走了出來,驚訝之後並沒有露出什麼高興的表情,更像是麻木。
而還沒等陸雲接近,或者對她說什麼,他就听到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在朝這里接近。
沒過一會兒,一群姿態各異的人就沖到了陸雲和向顏所在的這條小巷,其中甚至還有少數長著獸耳和鱗片的異常者。
而領頭的,是陸雲熟悉的紅發身影。
「陸雲!」
是沈洛丘,看上去他離開之後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好同學,帶來了許多救兵,陸雲在感激之余也在驚嘆自己的老班長居然還是這麼有人緣。
「所以丘仔,你說的以太之眼在哪?」
看來他能叫來這群人的原因已經有了答案。
而這句話,也讓向顏不自覺地劇烈顫抖了一下,以太之眼暴露在郊區,後果只有一個。
「那個女的就是,陸雲,那個人呢?」
見陸雲有些站不穩,沈洛丘趕忙過來扶他,並詢問剛剛那個壯漢的情況。
「他死了。」
「死了?」
沈洛丘無比震驚,那個毀天滅地的壯漢,死了?
而他帶來的其他人就沒有那麼關心陸雲了,在沈洛丘指認之後,便一起走向了向顏。
向顏則閉上眼楮,準備好迎接自己的結局,被困住的以太之眼持有者,與一座金庫無異。
「等一下…咳咳咳!!」
肺部受傷的陸雲還沒等說完就開始了猛烈的咳嗽,但他還是成功引起了這群人的注意。
他們不耐煩地看著陸雲,覺得這人真是非常不識趣。
以太之眼持有者只要暴露,幾乎是必死無疑的,不論其是哪個大勢力的人,又或者有什麼市區的背景,都無法改變。
除了一種情況,一種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但那也是所有人,都默認其可以生還的情況。
以太公司從以前就一直在招募擁有以太之眼的人,無論出生與背景,只要擁有,便能夠直接加入以太公司。
只是在郊區,沒有持有者能夠安全地等到以太公司的人過來,一旦暴露,近在咫尺的獵人速度,可遠比遠在天邊的以太公司快。
所以,這種情況被所有人認為不可能發生,包括以太之眼的持有者自己。
所以,帶著以太之眼出生,才被認為是必死的詛咒。
但,意外總會在出人意料的某一刻發生。
陸雲依靠著沈洛丘,吃力地口袋里拿出了一樣東西,並將其展示給了眾人。
那是一顆被交錯的雙翼纏繞著的湛藍水滴,那是一枚以太公司的徽章。
不論郊區亦或市區,以太公司徽章的意義都是一樣的,它象征職業、所屬、地位以及——
無可動搖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