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導了「拓荒」計劃,並為人類重新開闢了居住區的以太公司,實質上已經替代了原先政府的功能。
只是以太公司除了發放物資、執行公務、廢墟勘探,以及處理戰後異常和極端收容者的威脅外,幾乎從不與外界接觸。
郊區由「組織」和「互助協會」管轄,市區由「企業」治理,以太公司對自己建立的居住區幾乎不聞不問,就算是大規模的地盤與資源爭奪也同樣漠不關心。
但,從沒有人會因此質疑以太公司的權威。
它憑借一己之力,用不知從何而來的無污染能源以太重塑了人類世界,靠未知的力量肅清了大量威脅人類生存的戰後異常。
建造了可以覆蓋整個居住區穹頂的巨大天幕,豎起了替代太陽以劃分晝夜的以太塔。
居民所使用的,大到萬家燈火,小到通訊儀電,全部是由以太公司從0開始制作的。
如果說以太是戰後人類社會的血液,那以太公司就是唯一的心髒。
在居住區建立後的初期,曾經有過幾家市區的大型企業試圖聯合並取代以太公司。
而最後的結果,便是那幾家企業在一夜之間蒸發,原先的產業則由其他企業迅速瓜分,甚至還有一家新興企業因此誕生。
從此,便再無人敢覬覦以太公司分毫,後者則得以繼續自己不聞不問的作風。
這樣的態度也延伸到了以太公司的員工身上,無論市區、郊區,甚至廢墟,只要是佩戴了以太公司徽章的員工所做的事,就等同于以太公司的意志。
而敢于忤逆以太公司意志的人,至少在郊區與市區之中,已經不存在了。
它漠不關心,也無所不知。
……
「從現在起,她被以太公司錄用了。」
湛藍的徽章散發微光,陸雲盡量平穩地說完了這句話,在場的所有人都定住了。
陸雲心情忐忑,雖然他知道以太公司在郊區的分量,但他實在不清楚對漂流區這樣一個以錢為尊的地方,遠在天邊的以太公司是否真的有威懾力。
更何況那還是以太之眼,在陸雲已經近乎失去行動能力的當下,如果他們想強行帶走向顏,那他確實也無計可施了。
「這…這徽章會不會假的?」
沒有多少人敢去偽造以太公司的徽章,但在以太之眼的巨大利益面前,總會有人去做最大膽的假設。
「等等,這人不是剛剛來協會找大炮的家伙嗎?」
「真的?可他現在像剛從糞坑里爬出來的」
這話倒也沒錯,陸雲現在基本渾身都沾滿了泥水,和剛來漂流區時的干淨模樣判若兩人。
「沒錯,沒看他手上拿著的袋子嗎?那不就是剛剛他從樓上拿下來的!」
為避免毀壞重要資料,陸雲在戰斗前把文件袋放在了一邊,剛剛才又拿回來。
「嘖,那…」
人群雖然止住了繼續往前的步伐,但依然有幾個不死心地來回看周圍的人,試圖尋找幾個愣頭青去開這個頭。
「你們要死自己去死,我可沒見過惹了以太公司還能活著的人。」
「可那是以太之眼啊…」
以太公司徽章的威懾和以太之眼的巨大利益就像天平的兩端,就算是幾乎必定沒命的買賣,也會有人舍命去做。
「什麼以太之眼不以太之眼的?走走走,都回去了回去了。」
一個陸雲有些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一下子就讓躁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他們紛紛回頭看向出聲的方向,也讓陸雲知道了他的身份。
「要是得罪了以太公司,連同咱們這個協會分會都吃不了兜著走,指不定還會牽連離這里比較近的‘軍隊’,你們總不想到時候連死都死不成吧?」
說話的人是當時陸雲和成大炮上去之後,下來接替成大炮的那個年輕人。
當他說出「軍隊」這個詞的時候,陸雲明顯感覺到原先躁動的那部分人也冷了下來,甚至扶著自己的沈洛丘也抖了一下。
「走吧也別太難過了,回去我請你們沒人一杯‘大炮’怎麼樣?雙倍分量!」
那個年輕人說著就攬著身邊的一些人往回走,原本搖擺不定的人群也便跟著離開,嘴里還叫罵著一些詞,遺憾著無法大賺一筆。
「那洛丘你也先回去吧,我要處理一下這個人。」
陸雲松了一口氣,想著幸好有那位年輕人,否則自己這幅模樣,說不定還真有幾個刀口舌忝血的人會起歹心。
「洛丘?」
這時陸雲才意識到,除了剛剛听到「軍隊」的時候沈洛丘抖了一下,他在自己拿出以太公司的徽章後就沒別的反應了。
陸雲一扭頭,才發現沈洛丘一直盯著自己手里的以太公司徽章,他的眼神中諸多復雜的情感混雜在一起。
沈洛丘原本的甜辣滋味,現在竟蒙上了一層苦咸。
「沈洛丘!」
陸雲提高音量,在他的耳邊喊了一聲,這才讓沈洛丘回過神來。
他先是看了陸雲一眼,又扭頭看了看現在正靠牆坐在地上的向顏,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那副黑貓面具拿到了自己的身邊,正警戒地看向他們。
「陸…陸雲,你…你這以太公司的徽章…是…是真的嗎?」
沈洛丘的聲音顫抖,說話時瘋狂地吞咽著口水,內心似乎在拼命掙扎。
「是啊,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可能會遇到像剛剛那樣的危險,而且我也才剛剛入職…」
「所…所以!你已經實現了把你的家人送進市區的目標了,是不是!」
沈洛丘的聲音突然變大,但還是止不住地顫抖,飛濺出來的唾沫糊了陸雲一臉。
「是…你想干什麼?」
陸雲其實已經大概猜到了,但他在祈禱,祈禱自己一定要猜錯。
「所以,你可以…」
陸雲印象中的班長,絕不可能說出他現在想的那種話。
「可以把這以太之眼,交給我嗎?」
沈洛丘說完這句話,表情幾乎扭成一團,連呼吸都在抖動,那樣子像是害怕陸雲拒絕,又像是怕他同意。
陸雲沉默,他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慢慢地離開了沈洛丘的攙扶。
「對不起。」
他和沈洛丘面對著面,兩步路的距離像是天塹。
這個回答似乎在沈洛丘的意料之中,他彎下腰,極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
他抓住陸雲的衣領,瘋狂地搖晃著陸雲的身體,紅色的頭發像一團燃燒的烈火般肆意地晃動。
直到這時,陸雲才真正看清了沈洛丘的身體。
他的四肢與軀干都比上次見面時消瘦許多許多,抓著自己領子的手如砂紙般粗糙。
全身上下,唯有右大臂不自然地強壯。
那是局部的一次型強化,是在漂流區難以生存的人,才會選擇的手術。
沈洛丘抬起頭,陸雲才看清他的臉遠比自己印象中脆弱得多。
眼眶深陷,黑眼圈濃重,臉頰消瘦。
這個人在漂流區都經歷了什麼?
陸雲不敢細想。
沈洛丘手一推,放開了陸雲,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離開了。
陸雲對著他的背影伸出手,想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但直到他消失在巷子的拐角,陸雲都沒能做任何事。
現在的陸雲沒有資格和立場,去指責他,或者安慰他。
陸雲不禁想到,如果他們的立場互換,自己又是否能夠抵御這種誘惑?
沒到那時,他也不知道。
陸雲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現在想這種事已經沒有意義,沈洛丘有沈洛丘的選擇,他也有他的堅持。
陸雲轉過身,現在的小巷只剩他和向顏了。
坐在地上,被綁住的向顏並沒有因為陸雲亮出以太公司的身份而感到放松,神情依舊十分戒備。
那隱藏在面具之下,尚顯稚女敕的五官此刻被泥沙和污水掩蓋稍許,但依舊能看出當時她作為陸雲導游時,行為中所散發出的那種靈氣。
陸雲輕笑了一聲,覺得原本應該很輕松的拿資料之旅,怎麼會被自己搞得那麼狼狽。
模索了一會兒被泥水浸濕的口袋,陸雲掏出了那疊已經濕透,並且還有些破損的80塊錢。
「你看,我說過的,我可不會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