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未盡的使命

作者︰七月新番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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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分裂的晉國再度統一,這就是主君的打算。」

定于一!?孔丘被這豪言驚得怔住了,身為晉卿之子,卻揚言要一統晉國,趙無恤,好大的雄心,比早先的宰執魯國大多了。

听上去很狂妄,但孔子卻沒有發笑,而是認真了起來,因為他知道,此子若下定此決心,必然會這麼去做。

「你回去告訴他,他的方法錯了,趙氏捐禮讓而貴戰爭,棄仁義而用詐譎,這只會讓諸卿遂相吞滅,並大兼小,暴師經歲,流血滿野;這只會讓父子不相親,兄弟不相安,夫婦離散,不能保其性命;這只會讓晉國道德絕喪,徹底國將不國!」

子貢亦不退讓︰「主君有言,晉國與魯國的情況一樣,積弊太深,已經到了不破則不立的地步!短短兩年,魯國沒了肉食者掣肘,大小事務都由士人來做,已經走出了庸碌,開始興旺,這一切夫子都看在眼中。所以賜相信,等戰爭結束後,主君一樣能建立起全新的晉國!到時候還望夫子能去一觀,消除對主君的誤會!」

孔子長嘆︰「誤會?不,我與他不是誤會,而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破而後立,若真讓趙氏得逞,那這周制天下,恐怕真的要蒼茫世變了吧?

「也罷,多說無益,既然他竊魯,叛晉,構亂天下,也改變不了你圜護的心意,那便隨你去吧。」

「至于入晉……老朽一向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不去也罷!」

說完。就別過頭去,生氣地不理子貢。

子貢稽首三次。誠摯地說道︰「既然夫子不願去趙氏領地,那鄭國的大當國和七穆已經同意夫子留在新鄭,還請夫子在此安歇,不要再奔波勞碌了……」

孔子雖然有些失望,卻也知道子貢對他的關切是發自內心的,他不回頭,用有些蒼老的聲音說道︰「賜啊,你讓我不要遠行,可我看你的情狀。卻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

子貢含淚︰「然,賜尚有使命在身,得立刻離開鄭國,不能侍奉夫子了。」

「你要去往何處?」

子貢面上露出了一絲遲疑,最後咬了咬牙,垂首道︰「事關機密,賜暫不能說,還望夫子寬恕!」

「這世上,沒有不能原諒學生的老師。何況我的道義不能行于天下,還剩下的,也就是忠、恕二字了。」孔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將子貢扶起來。彈去他衣上的灰塵,鄭重說道︰

「等你結束使命後,替我給趙子泰帶一句話。算是我對他最後的告誡,晉國誰能一之?敬君尊禮者能一之!不嗜殺人者方能一之!」

……

十月底的北方草木枯榮。寒風凜冽,再過不久就要降雪了。位于河陽的大河之畔卻擺開了幾個案幾,屏風擋著寒風,兩位披掛大氅的貴族在此對飲,正是趙無恤和趙廣德兄弟。趙廣德是伯魯堂弟,趙無恤是伯魯親弟,喪期不同,故而無恤喝的是水,而廣德飲的是溫酒。

這河陽顧名思義,正是大河之陽,當年周襄王被王子帶所逼,避難于此,史官諱言,書曰「天王狩于河陽」。後來這片土地被周室贈予晉國,晉文公又把這里連帶溫縣給了趙氏,傳承至今。

河陽對岸就是成周孟津渡口,當年周武王就是從這里揮師北上,白魚躍舟的。

在溫縣奔喪期間,趙無恤也沒閑著,讓趙廣德帶著一師之眾,就把位于河陽西面的單邑圍了,公輸班造了幾架投石機猛攻一陣,嚇得城內不到一千的單公守卒膽破,但趙兵卻沒有久攻,耀武揚威夠就撤走。

隨後又來到了這河陽與趙無恤的兵卒匯合,大張旗鼓,南望孟津,頗有覬覦之意。孟津是攻王城洛陽的必經之地,周室听聞後,也立刻派人來這里,如臨大敵,甚至還有使者坐小船攜禮物過來「****」,一問才知,是單公派來的。

趙無恤板著臉將那使者嚇唬一通,然後又表明趙氏尊周的態度不會改變,希望天子和單公能收回成命,休要卷入晉國內戰,便讓他帶著給單公的贈禮回去了。

「單公肯定滿心冤枉,天子號召伐趙,明明是劉公和萇弘搞的鬼,結果卻是他的私邑被攻。」

趙廣德笑呵呵地說道,他們溫縣一系過去也沒少和單公爭田土阡陌,但每次都被對方以身份所壓,什麼時候這樣威風過?

無恤眯著眼看著河景道︰「需要害怕的不止是單公,等降雪後,大河就會開始結冰,到來年二三月才會完全融化,雖然孟津的河面寬廣,所以無法完全凍上。但當地人說,天特別寒時,人馬甚至可以在上面走動,遣一支輕騎渡河,並非難事……」

趙廣德笑道︰「趙氏輕騎天下聞名,隨便幾隊人馬在王城旁邊出現,便足以讓周室膽戰心驚了。堂兄先收了周室卿大夫田宅,又圍單邑而不破,再到孟津耀兵,這是在告訴對岸的周王和二卿,只要趙氏願意,隨時可以調轉攻擊方向,打到王城腳下。」

「不錯,周室的兵卒太羸弱了,天子和二公除了一個號召諸侯的名義外,對趙氏並無實際的威脅,嚇唬嚇唬即可,不必太過在意。不過溫縣與周鄭隔河相望,確實是個容易受到攻擊的點,要是知氏聰明,冬天也有可能派兵繞道過來襲擾,不可不防。我過幾日便要去朝歌,這里便交給你來守備,須得看好大河沿線及王屋山險要。」

「唯,弟一定會守好趙氏宗廟,守好伯父和家眷。」

他又微微抬頭︰「周室雖沒威脅,可鄭國卻不一樣,不知那邊處理得如何了?」

「正要將此事告訴你。」

趙無恤揚了揚手里的書信,「子貢已經說服鄭國,這是他敘述的過程,其精彩程度,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好一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若是鄭國執政,見了如此切合鄭國的策略,也會心動。」

趙廣德接過書信讀了幾段,便慨嘆不已了。

「子貢的言辭真是了得,居然能將狡詐的鄭人騙得團團轉,每句話看上去都是在替鄭國人著想。」

無恤頷首道︰「最初遇到子貢時,我見他不單擅長貨殖,且能言善辯,便從魏氏處將魏相寫的《絕秦書》尋來,抄了副本贈予,希望他能早日實現行人之志。誰想今時今日,他的辯才更勝過絕秦書數倍,自說自話與說服敵人,難度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堂兄有識人之明,子貢也有國士之忠!既然子貢成功讓七穆調頭,鄭國暫時不會全力東進,而與趙氏親善的士蔑大夫也能背靠鄭人,在陰地立足,真是一石二鳥之計!」

不,是三鳥,甚至是四鳥!趙無恤暗暗想道,這塊地方,是歷史上韓氏三家分晉後瓜分到的,韓虎收戎人為編戶齊民,在此建立了宜陽,新城等人口數萬戶的大城池。並以此為據點,東進滅鄭,造就了七雄之一的勁韓基業,也打破了三晉一強二弱的平衡,大家最後林鳥各自飛。到了戰國後期,更依靠這塊地盤向南前進,把楚國的宛地吞了。

然而如今鄭國先一步西進,勢必會造成一系列連鎖反應,韓氏未來崛起的機遇,很可能就這樣成泡影了。

在堵死隊友單干可能性方面,趙無恤也是不遺余力的……不過就連韓虎自己,恐怕都意識不到這其中的深意,別人就更覺察不了,比如趙廣德就在興奮地覺得,趙氏的南線徹底安穩,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還不算安穩。」

趙無恤提醒他說︰「其一,知氏若一咬牙,選擇承認事實,放棄蠻氏和伊洛的利益,鄭人便能迅速攻略完西面,再掉頭與吾等為難,這是短期的考慮。」

「其二,雖然如今蠻氏、伊洛是扔到鄭國背後的骨頭,可其實這骨頭上,卻有不少好肉。一如子貢所言,兩地在嵩、華之間,地勢險要,向南出三鴉關,則可拊楚國宛、葉之背;北望伊闕,則臨成周心月復;西指崤函,則秦、虢之勢動;東顧潁川,而鄭、許月復地盡在眼前。這就是所謂的棋劫之勢,自古用兵者所必爭也。」

「得到這里,再穩定下來作為後方,鄭國便能擴展一半疆域,並包成周,挾天子,搞不好還真能重新強大起來。十幾二十年後,趙氏在中原又多一個強敵,這是長期的考慮,也是我不樂意看到的。所以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輕易得手!」

「那堂兄打算怎麼做?是派人去阻撓,破壞麼?」

無恤道︰「趙氏未來一年的注意力在柏人和衛國上,沒有多余的人手投到肢節上去。不過卻可以找別人替我們阻擋鄭人……子貢的使命尚未完成,接下來,我還要派他去一處地方!」

「去哪?」

趙廣德豎起了耳朵,雖說子貢口才了得,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可歸根結底,還是堂兄的外交戰略了得。就像對弈一樣,他在棋盤上看似隨意落下的閑子,卻成了關鍵的殺招,不知接下來,又會在哪里出手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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