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平常的規律,今晚應該會有一批船抵達港口,其中或許就有小姐您需要找的船。」
翻看最近的船只到港記錄後,這位職員扶了扶眼鏡,然後開口。
少女听完後,歪了歪頭,略帶不解, 「能確定是今晚嗎?」
在這個無線電還沒普及,傳輸距離也有限的時代,他是怎麼知道今晚一定會有船只抵達的。
「不出意外就是,我在這里工作三年多了,還是很了解的。」看洛蘭希爾和自己說話,艾路森似乎早就準備好了解釋。
「周邊其他地區的船,到港時間不定,但如果是從南方過來的,基本是三天一批,這和海上的情況有關。」說著他拿出一張紙,簡單的畫了下港口和海岸的輪廓線,然後在東南角圈了一圈。
「這片海域生活著一群凶惡的鋸牙魚,嗯,他們的飛速的游動起來,對船只是很大的威脅。」艾路森描述著那些長著鋒利鋸齒的海魚,其中不少個體都成為了低階的魔獸。
「但好在,如果有充足的食物投放,它們就不會攻擊過往的船只。」
「所以,如果想經過這片海域,一般南方來的船會在夜燈港聚集,等人數差不多了,就會一起出點錢,在港口雇一艘專門拉雜魚碎肉的船在前面開路。」
「到達這片海域後,不斷的拋灑那艘船上準備的雜碎,那些鋸牙魚就會在水下圍著吃,而不會攻擊後面的船只, 這樣就能安全的通過這片海域。」
「所以, 為了等待和聚集一起北上的海船,他們往往三天一批,這幾乎成了約定成俗的習慣。」
「原來如此。」听到這里,洛蘭希爾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那大概晚上幾點呢?」
「幾點?這個不定,早的話晚上7點,如果遇上點小情況,可能半夜1-2點才能到港,海上的事情說不準的。」
听到這里,少女也大致清楚了,她輕輕點頭,對這位職員的解答表示感謝,本來想走的她又猶豫了下,然後從懷里掏出一枚銀幣,放在桌子上。
「謝謝您的解答,我想之後也會有些問題向您詢問。」
看到桌面上那枚銀幣,這位職員並不著急收下,反而克制應答, 「這是我應該做的, 這位小姐。」
隨後少女轉身離開, 他才將這枚銀幣拿起,細細觀摩了下,才放回衣服的口袋里。
一枚銀幣多嗎,不算多,他每月工資大概是16個銀幣,但你要說少嗎,那也不少了,畢竟只是簡單的回答幾句話,就能拿兩天的工資。
寒鴉港地處偏僻寒冷的北境,周圍地區的居民都比較窮,這里商貿也只能說維持,利潤不大,而他們這些港口的職員,也很難撈到什麼油水。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每天的工作也不會太忙,而沒有太多利益,自然也少了很多沖突,這處港口的碼頭上,甚至連幫派之類的都沒有。
要知道一些商貿發達的碼頭,出于各種需要,或者單純的想要從豐厚的商貿中分得一份利益,總是在暗地里充滿了爭斗,很多商會也不得不灑點錢給那些港口內的小幫派組織。
這些人或許不能成事,但搞破壞還是很擅長的,隨便在搬運貨物時,磕踫,損耗,偷模,替換之類的,商會的人可是會很頭疼的。
畢竟不是每個商會都和卡里忒斯,赫里斯這些大商會這般,有著極為充足的人手,各地遍布分會和倉庫,很多時候,為了節省成本,只能和碼頭上的三教九流們妥協。
收拾好銀幣,這位職員又恢復到清閑的狀態,早上沒什麼人,同事的窗口和位置也相隔比較遠,大家都習慣了這個時間段模魚,他們有的會翻看下最近流行的,也有的謄抄著某些書籍,賺點外快。
只不過艾路森沒和幾位同事那般,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雙手,不斷的細細回想,而手中的筆也快速的在紙上勾勒著,似乎是想將剛才見到的畫面重現出來。
可惜的是,即便大致是畫了出來,但總是差那麼一點神韻。
最後,隨著時間流逝,腦海中的畫面也開始變形和走樣,有些模糊難以確定,這時他也不得不停下筆,嘆息一聲。
「如果能再看一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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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港務廳後,少女繼續在這個小城的街道上走了一圈,看了看當地的風土人情,然後在餐廳用餐,下午才回到旅館休息。
她準備提前睡個覺,晚上再去港口。
就這樣,又抱著枕頭在床上側著小睡起來,這會夏莉也不在,房間里倒也安靜,只有壁爐中的火,微微燃燒著,發出些許輕微的響聲。
臨到夜晚,休息好的洛蘭希爾吃完晚餐,就直接出門了。
這時大概7點左右,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相比與白天的清冷,夜晚的街道倒是溫馨不少,那街邊窗戶的橙色燈光,不時傳來的人聲和煮飯的香味帶來了許多煙火氣。
洛蘭希爾走在夜風中,將帽子拉起,腳步輕盈,向著碼頭行去。
不過,在路過一處街邊巷子的時候,她腳步停了下來。
在旁人看來,這是條無光而黑暗的巷子,似乎里面也是死路,用來堆放雜物。
現在,一陣隱約的黑霧將這里籠罩,其存在感再次下降,恐怕有人路過,也不會看到這街邊還有個巷子。
不過,作為一名魔女,或者說高階的超凡者,洛蘭希爾還是听到那霧色遮掩中的對話聲。
「晚上好,陌生的鵪鶉小姐。」這個聲音略帶妖嬈和慵懶,似乎不懷好意。
「晚上好,前輩。」一個洛蘭希爾略感熟悉的聲音從霧色中傳來,其聲音似乎有些緊張和憂慮。
「不不不,我可不是你的前輩。」那話音有著拒絕和微微的嘲諷。
「我不知道你的長輩有沒有教導過你,在別人的地區上隨便傳授知識,是一種極大的冒犯。」現在,妖嬈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冰冷,讓人不禁發寒。
「我……我有听說過一點。」回答的聲音有點發顫。
「很好,那就不用我費力解釋了。今晚你就離開這里吧,並且不許你告知其他任何人。」
「能寬限幾天嗎?」回答那位比較年輕,有些畏懼對方,但又不忍放棄。
「呵,寬限?我讓你活著已經是很大的尊重了,這位女巫小姐。」話音中帶著怒極反笑的嘲諷。
女巫?听到這個詞,洛蘭希爾突然想起白天听到的聲音,如今也正好對上了。
那個年輕的、在應答的聲音,應該就是白天咖啡館門口前見過的那位女巫小姐,似乎名叫赫倫。
她不是受很多當地人歡迎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想到這里,洛蘭希爾終于決定仔細的觀察下情況。
為此,她的身形逐漸虛化和透明起來,隨後,暫且轉化為幽魂形態的她,輕靈飄起,幽藍的眼瞳穿過黑霧的遮掩,看向其中真實場景。
兩位穿著不同風格衣服的女巫正在巷子內對峙。
其中較里面的那位,穿著一身幽藍如黑的女巫長袍,其面容在寬大的女巫帽遮蓋下,看不真切,其肩上還圍著黑羽的披肩。
而在靠近巷口的地方,則是白天听聞過聲音的赫倫女巫,她年紀似乎不大,外面的黑袍下是褐色的收身衣服,下面還搭配著革制的短裙,雙腿則包裹著黑色厚絨長襪,有著一種新潮的風貌。
此刻,那位披著黑羽的女巫的話音中帶著冷切,將一只手從身側緩緩抬起,其中握著一支小巧的黑色魔杖,猶如音樂家的指揮棒一般。
那魔杖隨著手腕的移動揮下,定在空中,杖尖直指站在原地的赫倫小姐。
「亦或者,我該替你的長輩好好教導你,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輕易逾越。」
伴隨著話音落下,一股幽寒的氣息在巷內涌現,五個扭曲的幽藍光點在她身側浮現、盤旋,那是死靈序列奴役的惡靈,可以撕咬敵人靈魂,摧毀意識的存在。
「對……對……不起,是我錯了,非常抱歉。」赫倫小姐被突然顯現的惡靈所嚇到,有些慌亂的低頭應答。
「可惜,已經晚了,哼。」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巫在自己面前低頭,里面那位很是愉悅,可依然沒有停手。
黑色的魔杖揮下,那些惡靈發出無聲的吶喊,然後竄的飛了出去,其軌跡飄忽不定的撲向巷口站立的赫倫。
「該死。」
這個時候,赫倫也不抱僥幸了,她腳步一蹬,急速後躍,躲開那惡靈突然的襲擊,隨後這位女巫小姐將手探入腰間,一盞小巧的黃銅提燈被其拽下,握在手心。
宛如鐘聲一般,那古舊的黃銅提燈綻放出橙色的光暈漣漪,在她身側擴散,將身側襲來的惡靈震蕩靜止,然後開始散發出透明的火焰。
這些突襲的惡靈嘶吼著燃燒,身形也逐漸變淡。
「哦,是‘溫暖橡木’的傳承啊。」看著赫倫露出的這一招,那位年長女巫似乎很是熟悉,想到了過去的某些事情。
「沒想到,你們這一脈還有人傳承下來,我還以為早就離開北境了呢。」
「那現在更是不能容你了,橡木魔女的後裔!」越是到最後幾個字,那話音中的語氣越來越重,以至于有種咬牙切齒的鄙夷和厭惡。
這位女巫手持魔杖,在空氣中急速勾勒,幽藍的字符和紋絡快速成型,龐大的魔力開始匯聚,幽藍的光點在空氣浮現和游動,不斷向她身側流動,逐漸化為法術的雛形。
翻涌的氣流將衣袍和黑羽披肩不時掀起,洛蘭希爾這時也終于看到那女巫帽下的臉龐。
原本黑色的眼瞳此刻浮現著幽藍的光彩,一個個變幻的符文在其中成型,那幽藍的色彩似乎可以月兌離眼瞳,在空中懸浮和游移。
'幽噬之眼‧絞滅!'
數道幽藍的紋絡符咒在空中綻放,隨後猛的收縮,將周圍的魔力全部吸納,如流光般激射而出,劃過靈動的軌跡,直刺小巷口的赫倫女巫。
面對敵人的施法,這位赫倫女巫也急促準備,將腰間懸掛的一串木牌解開,如撲克牌一般拋出,懸浮在空中。
這些巴掌大小的木牌上早已銘刻好紋絡,有著附魔,如今在空中快速組成褐黃色的屏障,其中魔力流淌,不斷加固和增強,有如黃色的水晶之壁。
只可惜,這些看起來堅固無比的屏障,直接被那游動的幽藍流光鑿穿、擊透,洛蘭希爾甚至還能听到隱約的破碎聲音。
穿透壁障的幽藍流光,有的從赫倫身旁擦肩而過,有的劃過表皮,留下細長的血絲和傷口,還有的直接將其穿透,留下數個血洞。
頓時間,巨大的疼痛擊潰了赫倫的神經感知,讓她身體失去力量,跪坐在地上,之前握在手中的黃銅提燈也滾落一旁,發出幾聲金屬的顫鳴和回響,然後逐漸歸于平靜。
「這麼弱小嗎,我看你之前那般嘴硬,還以為你是有什麼隱藏的手段呢。」那位黑藍衣袍的女巫露出輕蔑的笑,然後緩步向前走去。
「橡木魔女已經死了數百年了,你們這些後裔不躲著離開北境不說,居然還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在看不起我們這些追隨灰鴉女士的女巫。」
灰鴉女士,睿眼的先知,都是對睿眼之鴉的魔女,葛佳萊德的尊稱,而她們這一系的女巫,常會以烏鴉的黑羽披肩作為標識,在北境有著很大的話語權。
腦海中回想過去打听到的情報,洛蘭希爾又開始搜索橡木魔女的信息,可是關于這位就有些空白了,她甚至不知道,過去還有過這樣一位魔女。
按理來說,魔女間就算不和睦,但也不應該有如此巨大的沖突才對。
就算是提黛絲和司夜她們,如今也能維持表面上的平和,坐下來一起喝茶聊天。
不過,這個時候她要是再不出來,這位赫倫小姐,恐怕就要死在這里了。
下方那位黑羽的巫女再次揮動魔杖,淬藍的魔力開始在上面匯聚,逐漸凝結成寒冷的冰晶刺劍,腳步也距離跪坐地面的赫倫越來越近。
「可以停一下嗎?」
在那冰晶刺劍刺向赫倫的時候,一把幽藍如煙的長劍在虛空中浮現,將其架住,隨後一位神秘的少女在黑夜中浮現。
黑色的發絲在夜風中搖曳,那眼瞳中的明藍清澈而純粹,隨著話音的落下,周圍的黑霧也為之消散,清冷的星光照進這個隱蔽的小巷。
即便她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那位黑羽的女巫也一動不敢動,只因那架住的長劍上,一只又一只幽藍蝴蝶翩翩飛起,將她身側環繞。
如此美麗,而又如此致命,讓魂魄的深處都感到一陣冰寒的刺痛。
那是足以湮滅靈魂的蝴蝶,昔日的死靈序列大魔女,時光之蝶‧翠娜莎的傳承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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