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西境,橡盾領。
這里是西境內靠近南部的郡領,當地的領主是羅伯遜子爵,也就是格雷斯的父親。
在格雷斯很小的時候,他就被送往獅鷲家族的城堡,作為杰蘭恩的玩伴和隨從一同長大,兩人的感情可謂非同一般。
也是因此,羅伯遜子爵被視為杰蘭恩的鐵桿支持者,為附近的領主羨慕。
因為格雷斯和杰蘭恩的關系,眾人可以預見是,將來羅伯遜家族會深受未來獅鷲公爵的信任。
但不想世事變幻,隨著杰蘭恩失勢,羅伯遜家族也逐漸被貴族圈子的人所輕視。
如今在離開西境的首府獅鷲領後,杰蘭恩帶著手下的騎士一路南行,不斷的派出信使,通告那些可能支持自己的領主,向南方的橡盾領聚集。
延綿起伏的山林間,一處高大的城堡在半山腰間顯露,其屋頂為淺棕的瓦片,在陽光的映照下很是顯眼,和周圍那高大的樹木區分開來。
城堡之下,則是靠近河谷的大塊平原,一些收割不久的麥田分布其中,還能看到一些還未運走麥稈草垛。
三三兩兩的農民此刻正在田地里忙碌,有的將麥稈扎好捆緊,推上一旁的馬車,然後擦了擦汗,略為滿意的拍了拍車身的木板。
「起了,走!」粗啞的嗓音中氣十足。
前面的同伴听後,拍了拍馱馬的,然後牽著前進。
干燥的土路上有著不少高低起伏的坑窪,堆滿草垛的馬車似乎有些重心不穩,一路上搖搖晃晃的,發出吱呀的聲響,緩慢的向著遠處的村莊前進。
些許碎石和泥土被釘著鉚釘的車輪帶起,在夕陽下形成沙黃的塵霧,將車轍和輪子也蒙上一層干燥的灰土。
盡管帝國內這些年不算太平,但對這偏遠的村落,並沒有什麼影響,當地的人依然過著和以往相似的生活。
真要說不同的話,恐怕就是小鎮上偶爾會來一些商人,兜售一些以前沒見過的小玩意,听說那些都是南方產的。
搖搖晃晃的馬車拉著麥稈草垛回到村里,先是將這些草垛卸下來就花了不少時間,等坐下來吃飯,天已經完全黑了。
勞累了的農漢來到屋里,大口的灌下好幾碗水,然後靠在牆邊的椅子上歇息。
房間的另一角,一個老婦人正在攪拌著鍋,好一會才將里面煮熟的東西舀出來。之後兩人圍坐在桌子旁,準備吃晚餐。
「阿迪還沒回來嗎?」農漢問著婦人,兩人說的阿迪正是他們的兒子。
「他下午被村里的李維克叫去訓練了,說是他身子不錯,多練練估計能在明年的選拔中被挑上。」
「好事嘛。」農漢喝著熱湯,然後咬了口干硬的烙餅。
「我不想阿迪去當兵。」農婦抿著嘴,默默的說著。
「當兵怎麼了,總比我這好吧,年年給老爺干活,也攢不出幾個子來。」
「現在帝國內估計要打仗,當兵正是時候,要是撈到些好處,抵得上我們干十多年呢。」
只要是打仗,攻下城市或小鎮後,士兵們總能獲得劫掠的機會,這對窮人來說,恐怕等同于暴富的機會。
「要是運氣好,鑽進貴族老爺的宅邸,那可就發達了。」農漢嚼著烙餅,慢慢的說著。
「但萬一要是被打死了呢。」農婦愁緒的說著。
「現在就阿迪了,以前他還有個弟弟,可惜沒長大……」
「唉,你嘆什麼氣啊,這不還沒嗎。」農漢打住一旁妻子的擔憂。
「總歸賭一賭,反正也沒啥更差的了。我那會可沒現在的機會,當時想當兵,人家都不要的。」
「僕人的兒子還是僕人,他們身份可比我們高多了,人家隨便混個衛兵,天天在鎮子里走幾圈,就活的比我們舒坦。」
「現在總是個機會。」農漢吃下幾塊餅後,不那麼餓了,之後速度也慢了下來,細嚼慢咽的品味著,似乎要將那面粉中榨出些甜來。
「但,唉,算了。」農婦吃完飯,坐在一旁。
「不過,我听說南邊那似乎很好。」
「南邊?」
「嗯,你還記得嗎,我有個堂妹,當時就是嫁到了南境。」
「前段日子,我去我阿蘭家,听他們說,堂妹托人帶了些東西回來。」
「你不知道,當時那堆東西里有一罐糖。」
「糖,什麼糖?」
「就是那種雪白的,很好的糖。」說著那罐糖,農婦口中滿是羨慕,似乎那是極為了不得的珍寶。
「那樣的東西,很貴吧。」農漢默默的說著。
「可不是很貴麼,一般就冬祭的時候才去鎮子里買一小勺,回來做面包用。」
「但現在,那是整整一罐啊,我看了,那個罐子里是放滿了的。」
「呃,看來你那堂妹是發達了。」
「是,也不是,我只是听阿蘭姑媽說,她女兒,也就是我堂妹的丈夫,如今在南境當工人,就能養活一家人,堂妹生了四個孩子,現在天天在家帶孩子,也不用出門去干活了,活的很輕松。」
「哈,有這麼好麼,該不是騙人的吧,就像那些年,征兵的老爺說帝國在前線勝利,拿到了好多土地,不少人都發財了。」
「結果了,還不是敗了,唉,我們能得到什麼好消息呢,要是有這樣的好機會,也早就被老爺們先佔了。」說完,這個農漢躺在一旁的土炕上,這樣舒服些。
「不會的,我不覺得堂妹她在騙人。」
「那罐糖,可不是假的,我還嘗了點,很甜,味道很好。「
「哪有為了騙人,買這麼貴的東西的,而且還托順路的商隊送來。」
「也許吧。」農漢不想再繼續問了,只感覺有點糟心和羨慕。
「唉……」
「我們大抵是沒這運氣的,你就不要去想了。」
「唉……」听完後,那個婦人也嘆息了聲,其實她也清楚,大概這樣的好事,估計只有很少,很少,運氣很好的人才能踫上。
房間里沉默了許久,直到婦人將盤碗收拾完,坐回土床上。
「我們這邊就沒什麼工廠,或者賺錢的地方嗎?」
農漢翻了個身,慢悠悠的說。
「也是有的,不過很遠,在北邊比較富裕的郡領有,我听他們閑聊時說過。」
「不過那些工廠和工坊,早就被當地人包滿了,我們想過去賺點錢,肯定會被排擠出來。」
「而且,也別忘了,我們是不能亂跑的,不然被那些巡邏隊抓住,可是要挨鞭子的。」
「唉……」
「要是阿迪能被選上就好了,如果他進了軍隊,得到修習的方法,說不定是個天才,到時有了序列5,連鎮子里的騎士老爺見了都要點頭哈腰。」
「說不定,以後還能成為英雄,娶個貴族小姐什麼的。」
「哈哈,你這婦人想的還挺好的,比我年輕時想的還遠,我那會也就做做夢,想著能有個序列3,當個隊長,就出盡風頭了。」
「哎,想都不許了嗎,這日子。」
這對農夫夫婦在家里慢慢說著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村外的道路上飛奔而過,那精鋼所鑄的蹄鐵撞擊大地,發出震顫的聲響,而金屬盔甲摩擦的聲音讓人聯想眾多。
不久,村里的人就從家里慢慢探出頭,三兩的相互詢問起來。
「剛才那是?」
「不知道,也是剛听到聲音出來。」
「應該是騎兵,不,是騎士老爺們,那盔甲和馬蹄的聲音太沉重了,一般騎兵根本裝備不了的。」
「我知道,我看到了。」這時一個比較年輕的聲音在角落里響起。
「你看到什麼了?」一群人把這個十多歲的孩子從角落里拽出來。
「我當時在田邊‘放水’,看到那些路過的騎士老爺。我可以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騎士老爺。」
「怎麼厲害了?」
「你們不知道,那披風就看的出來,非常厚和結實,而且騎得馬特別健壯,還全部覆蓋有盔甲,對了那盔甲和戰馬,通體雪白雪白的,在夜里很顯眼,還有那一邊掛的圓盾,呃,圓盾很大,上面還紋著什麼,好像是魔獸之類的吧,應該很厲害,可惜天黑看的不太清。「
「這,照你這麼說,這可不是一般的騎士老爺了。」其他人也議論紛紛。
「搞不好,是帝國里某個騎士團的小隊。」
「哈,騎士團會來我們這個小地方嗎?」
「其實也不小吧,往山上走,羅伯遜老爺,他們家族就有自己的騎兵隊,只是你一般見不到,都在山的另一邊。」
「這個確實,那年帝國西征的時候,我見羅伯遜子爵老爺帶著幾百個騎兵路過鎮子,那陣勢,要多威武就有多威武,全都穿著銀白的鎧甲,還有他們家族的紋章罩袍。」
「哇,那羅伯遜老爺後來獲得戰功封賞了嗎?」
「貌似沒有,咱們西境的領主听從獅鷲公爵的命令,沒上一線,只是後來停戰,在邊境布防。「
「唉,這樣啊。」那個孩子發出失落的聲音。
「哈哈,你這小子,以後總有機會見到的,我感覺帝國內離打仗也不遠了。最近好多郡听說,都在抓緊征收糧食,都不允許隨便買賣了。」
「打仗嗎,感覺很很興奮,但又有些怕。」
「哈哈,怕什麼,我給你說,咱們這些窮人,唯一能翻身的機會就是打仗了,不信你回去問你爸去。」
「光靠這種地,恐怕連給你添個妹妹都困難。」說完,旁邊其他人也笑著附和。
「就是就是。」
「反正也是勞苦,還不如踫個機會。」
「那萬一輸了呢,輸了是老爺們的事,咱們這山多,躲山里一段時間就好了,反正家里也沒幾顆麥子,只是怕老爺們敗了加稅,到時交不起,唉。」
說完,人群里又傳來幾聲嘆息,隨後他們又聊了會,才逐漸散開回屋。
羅伯遜子爵城堡。
往日應該熄燈的時間,此刻卻燈火通明,城堡內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
城堡中的議事大廳,如今擠著幾十個穿戴盔甲的身影,燃燒的火把映照下,這些人的臉龐也格外清晰。
「杰蘭恩殿下,您今天來是?」如今的羅伯遜子爵有些發福,外貌看起來大概40多歲,他幾乎是剛從床上起來,穿著比較單薄的衣服。
「羅伯遜叔叔,好久不見。」杰蘭恩簡單點頭,然後輕抬手臂,身後就有三位大騎士走出來,和這位子爵交涉,講述現在的情況,而他自己則站在城堡的窗台旁,俯瞰下方的小鎮和原野,以及那零星分布的村落。
不久之後,一陣腳步聲在杰蘭恩身後停駐。
「已經和羅伯遜子爵大人溝通好了。」格雷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次麻煩你了,格雷斯。」杰蘭恩轉過身來,手掌按在這位同伴的肩上。
「沒有,其實我們家族早就和殿下綁定了,誰讓父親只有我一個兒子呢。」格雷斯搖搖頭。
這代的羅伯遜子爵雖然有好幾個女兒,但兒子就格雷斯這一個,在听聞事情的經過後,雖然心中滿是驚懼,但強制安定下來後,也發現,如今是沒有退路了。
他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而自己唯一的兒子加入杰蘭恩的隊伍中,看樣子是不會回頭了,現在也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逐漸理清思緒後,羅伯遜子爵才慢慢擦完額頭的汗。
「殿下,如果要起兵的話,就要抓緊時間,趁著西境中部的消息傳來前,將周邊幾個郡領拿下來。」
「羅伯遜大人有什麼計劃嗎?」杰蘭恩看著這位領主,沉穩的問到。
「有的,我對周邊那些老伙計很熟悉的,其實只要突然進入他們城堡,將本人和家族成員控制,就能輕松的將其綁在我們的戰車上,這樣甚至不用殺戮,也很輕松安穩的控制這片土地。」
果然,當舊有一切枷鎖破碎後,思維就瞬間打開了,這位領主在拉老朋友下水的想法中,毫無愧疚,甚至滿懷激動。
「那就交給你了,格雷斯。」
「沒問題,殿下。」
「嗯,讓崔斯克和林頓跟著你,他們都帶著聖劍,而且也擅長山林間的戰斗。盡量快速搞定,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要在西境的大軍壓境前,組織好一支可堪一戰的部隊,堅持大概一周,南方的支援就會抵達。」
「那時,便要真正的開始爭斗了。」
「我們明白。」
說完後,格雷斯帶著一隊白獅騎士快速走出大廳,而後在城堡內的吆喝和呼喊下,羅伯遜家族的騎兵也緊隨而上,高舉著火把,沖入清冷的夜色中。
結盟的隊伍出發後,城堡內依然燈火不息,一些倉庫內堆放的盔甲和兵刃被一一搬出,然後開始清點分配,而城堡的大門出,不時有使者騎馬奔出,他們將把子爵大人的號令傳遍領地內的村落和鎮子,往日山間巡視的隊伍和各地的民兵衛兵都將被召集起來。
接受訓練,分發盔甲武器,準備戰斗。
新的戰爭將在西境內燃起,而這次的雙方,則是獅鷲家族內的父和子。
年輕的雄獅開始挑戰父輩的權威,勝者將成為新的獅鷲之王。
亦或者他已不在乎王者的名號,更加在意王者背後的真正含義吧。
即帶領子民走向一個又一個勝利,無論是戰爭,經濟,還是生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