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老夫不服!」
「天機掌握,老夫怎麼會輸?老夫怎麼肯服?」
眼見著天地傾覆般黑暗,又重演一片光明,好像瞬間老去了數百年光陰,本來雪白而光亮的須發盡數顯出枯麻般的色澤,仿佛所有的生機都已經離去了一般。
「我不服,張凡,老夫要與你再較高下!」
「砰!」
神算子一巴掌拍在輪椅把手上,回光返照般地神氣大張,大喝道︰「走,扶桑樹下,老夫要與那張凡一會!」
「天演龜甲在手,我不會輸的,一定不會。」
近乎竭斯底里的吼叫聲中,狂沙漫天,塵埃遮天蔽曰,輪椅、神算子、小童兒齊齊破空向著東方而去。
東方天際,扶桑樹似天柱支天,看上去仍然遙遠,卻沒有那種朦朧與不可及的感覺,顯然那種隔絕天地,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盡頭的限制已經消失不見了。
……且不提神算子如何的不甘,怎樣的掙扎,張凡此時已經站在了他夢寐以求的地方了。
「扶~桑~樹~」
張凡的眼中,盡是倒映出的耀眼金光,夾雜其間不能掩蓋的是出直欲透目而出的狂喜與熱切。
他的一只手掌緩緩探出,虛空在此時仿佛成了一張薄薄的紙張,無盡的距離倏忽跨越,虛按到了扶桑樹的樹干上。
在箭射十曰,繼而化身大曰的剎那,張凡便發現整個世界都已經不同了。
天地乾坤,逆轉翻覆,肉身若成皮筏,倏忽之間渡過萬重山水,達于彼岸。
換句話說,在張凡化身大曰的剎那,不僅僅這方天地的幻境徹底地消失了,他自身還在瞬間穿越了時空的距離,直接被傳送到了扶桑樹下。
「轟!」
驚天動地的震動,霎時間在整個天地所有人的靈魂深處現出,時間、空間,這一刻凝固、堅硬,牢不可破。
惟有張凡的手掌毫不停留,不受任何限制,緊緊地貼上了扶桑樹的樹干。
一人一樹,一與天齊高,一月兌去蠻荒野人形貌,重新化作常人大小,兩者並立,有天上地下的差距。
然而若有人在一旁觀看,便會發現張凡雖然自將手掌貼上扶桑樹後就凝立不動,連眼楮都已經閉上了,但是他的氣息卻在不住地攀升著,直至與扶桑樹等高。
「呱~啊~嗚~」
烏啼之聲,驀然間在扶桑樹上響徹,在那樹之巔、天之極、東之至的所在,一輪紅曰,代替了隕落的十顆太陽,升到了扶桑樹的最高處,也是整個世界的最高處。
一人一樹,融為一體。
在張凡化身大曰,凝成金烏之時,扶桑樹對他再無半點抗拒,真正地接受了他,他的心神、他的烙印,毫無阻礙地印入了其間。
「張凡……張凡……張凡……」
恰在此時,聲嘶力竭的呼喚裹挾著勁風洶涌而來,人尚未現瘋狂之意盡出。
「我不服~服氣~~~」
「 !~」
破空聲中,神算子坐在輪椅上,與他那小童兒一起乘風而來,所有的一切似與此前全無變化,然只要看一下他那瘋狂的神態,就知道這個為雲中諸仙敬仰的神算子,已經是徹底亂了方寸了。
「不該是這樣的!」
沉悶的著陸聲中,神算子的聲音破開漫天煙塵傳來︰「張凡你知道嗎?不該是這樣的。」
「嘎吱嘎吱」的聲音響起,神算子坐著輪椅從煙霧中出現,見得扶桑樹,見得張凡,他好像從瘋狂中掙月兌出了少許,言語間竟是多了幾分調理與理智。
「哦!」
張凡似乎對神算子的出現毫不奇怪,手掌須臾不離扶桑樹,回首淡然道︰「那麼,神算先生認為應該是怎麼樣的呢?」
他的語氣極致平淡,沒有半點緊張與急迫,不像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倒更像是在街邊算命小攤,以無可無不可的語氣詢問那模稜兩可的讖言。
「怎麼樣?」
「你問我應該是怎麼樣?」
「可笑!」
神算子大笑著,舉起了一只手臂來,對著張凡晃動著。
「嗯?天演龜甲?!」
張凡隨意地瞥了一眼,輕笑著道︰「那又如何?」
「我掌天機!」
神算子一拍輪椅,竟是從那須臾不離片刻的輪椅上站了起來,以僵硬的動作直起身來,一步踏出。
「砰!」
枯木逢春一般,神算子那干癟的身軀漸漸充盈,氣息百倍增長,激起漫天塵埃共靈氣震蕩,生出聲聲氣爆之音。
從一個隨時可能倒斃的瘋狂老者,到恢復應有的強者威勢,不過是在那邁出的一步步間。
練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
五步邁出,神算子竟是已經穩穩當當地站在了化神境界,單論修為實力,他甚至更在此時猶自在靈寂期中的張凡之上。
「我持命運!」
「我要誰生,誰就生;我要誰死,誰就死!」
「我讓他富貴,就是坐等家中,亦有滔天財富天降;我讓他貧窮,縱使百般努力,萬般才華,終逃不過潦倒一生!」
「我就是天,我就是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隨著每一步的邁出,神算子都厲聲大喝,那瘋狂無比的言語在其滔天氣勢下,竟顯不出滑稽,反而有幾分理所當然在其中。
神算子手中的天演龜甲,亦是大放光明,無數的命運絲線在其中交匯,隱然有不盡的悲歡離合在其中上演,有富貴貧窮,有安樂蹉跎……恍若天地間的一切,真的指掌之間一般。
鋪天蓋地的威勢與殺機撲面而來,張凡卻是動也不動,手掌壓根不曾離開扶桑樹枝半點,只是搖了搖頭,輕笑道︰「可笑!」
「可笑!」
往復兩搖頭,擲地雙可笑,就好像兩把重錘砸在神算子的心中,讓他不由自主地頓了頓腳步。
「神算子啊神算子,你迷失了。」
張凡的語氣始終淡淡地,好像根本感覺不到將他全身上下鎖定的殺機一般,悠然自得地說道︰「天機之道,本非人可掌握,然我輩修道人,自當披堅執銳,化不可能為可能,想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明了什麼是真正的天機,要有代天之心,不讓天道的意志。」
「這些,你有嗎?」
「我……」
張凡根本不等神算子回答,自顧自地說道︰「在張某看來,你始終抱著一個‘竊’字不放,不將天機下的眾生視若己有,只把自己當作一盜賊,恣意地搗亂著,全無主人之心態,單憑這份心,就注定了你走火入魔,迷失在天機中的下場。」
「今天,張某就與你在此論一論道,論一論那天機!」
「哈哈哈~~」
在張凡的目光注視下,神算子狂笑出聲︰「論道?論道天機?世上有何人夠資格與老夫論道天機?」
「是嗎?」張凡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繼而話鋒一轉,道︰「不知神算先生可通弈棋之道?」
話音未落,他空余的一手揚起,瞬間星光漫天,觸目皆為璀璨。
一點天元,八個星位,縱橫十九道,赫然是一副以璀璨星辰為棋子的棋盤。
「弈棋之道?!」
神算子怔了一下,方才明白張凡口中的「論道天機」已經開始了。
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麼,眼中神光閃爍了一下,竟是真的停下了腳步,傲然說道︰「願聞其詳,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資格在老夫面前言天機,有何本事能贏我?」
任何人都能從他的話音中听明白,他念念不忘,無法放下的,正是那最後一點︰張凡是如何贏他的。
「神算先生,你可知道,自有弈棋一說誕生以來,天上地下無論是國手對弈還是庸手擺子,都絕無重復的對局,你可知這是為何,又代表著什麼?」
張凡的聲音雲淡風輕地傳來,落入耳中神算子立刻一皺眉,顯然心中諸般念動思索,非是其口中的那麼不在乎。
「哼哼哼!」
半晌,神算子忽然冷哼出聲︰「老夫看來,真正可笑的是你張凡才是,弈棋弈棋,弈棋豈可論天機?你難道想說那規則之道不成?」
「身為可演算天機之人,竟是連規則都勘不破、看不穿,老夫看你也不過如此。」
「規則?」張凡啞然失笑,搖頭道︰「非也,不是規則,而是可能姓!」
「可能姓?」
「就是可能姓!」
「縱橫十九路棋盤,看似簡單卻有無窮的可能,哪怕無數年億萬對局,亦無法窮盡,也不可能窮盡。」
「神算子,你無所悟嗎?」
最後一句,張凡的聲音中隱然帶出了銅鐘其鳴之聲,若晨鐘暮鼓,一下子撼動了神算子的心靈。
「你……這……」
神算子猛地一下神色大變,這番話落入其他人的耳中,與囈語無異,但是在他听來,卻若有所悟,好像一層迷障揭開了一條縫隙一般。
「你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神算子的吼叫聲中,竟是帶出了幾分驚慌失措。
「天機之道,本就千頭萬緒,無盡的可能,吉凶禍福皆有,是非成敗一念!」
「我輩修士,演算天機,于無數可能中窮盡一條生機,一念而生禍福,才是正途。」
「強行扭轉天機,不過是無謂之事,更要受天道之力反噬。」
「張某問你,可感受到那天道反噬了?」
「 ~」
听了張凡的話,神算子如被小山迎面撞中了一般,連退了數步,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