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禪機與昔拉初次見面前的那天夜里,當江禪機在伊芙騰出來的臥室里安歇之後,撒旦看到江禪機房間的燈熄滅了,又等了一會兒,听到屋里沒動靜了,悄悄展開雙翼升入天空,以極高的速度向東北方向飛行。
雖然是夜晚,但由于遍地白雪反光,所以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但這種蠻荒之地,入夜之後就幾乎不會再有人活動了,尤其是此時還下著雪——不僅是沒有人類活動,獸和鳥也全都冬眠或者遷徙走了,只有樹枝不堪積雪重負而折斷的聲音。
它掠過落滿新雪的樹林上空,掠過蒼涼荒蕪的原野,掠過冰封的海岸線,向勘察加半島的某處進發。
……
霧氣騰騰的浴室里,一位女性放松地半躺在浴缸中,沒有比雪夜泡澡更舒服的事了,帶著浴液香味的熱水帶走了一天的疲勞。
她的後腦枕在浴缸的邊緣,半閉著眼楮,似乎快睡著了。
然而,一道黑影悄悄出現在浴室里,長著一對邪惡的雙角和羽翼,全身黑焰繚繞,像極了傳說中的惡魔。
如果有旁觀者在場,恐怕會不由地替這位女性捏一把汗,恨不得出聲提醒她,有危險的家伙出現在她旁邊。
黑影出現後,並沒有輕舉妄動,甚至沒有靠近,反而像是很忌憚地保持著距離。
她的眼珠微微動了動,慵懶地睜開眼楮,視線瞟向角落里的黑影,臉上卻沒有浮現出這種情況下的普通女性很可能表現出的驚恐,更沒有尖叫出聲。
「看你的樣子,是惡魔嗎?」她淡定地開口。
撒旦不能說話,也沒辦法開口回答她,還是保持原樣待著。
「真是稀罕,惡魔居然來找我,有何貴干?」
嘩啦一聲,她從浴缸里站了起來,水珠沿著她的身體流淌而下,她明明什麼衣服都沒穿,卻自有一種威嚴,仿佛滿身戎裝。
只要她喊一聲,就會有衛兵沖進來,將子彈風暴射向這個黑影,但她知道子彈對黑影無效,而且她覺得沒這個必要。
「你是不會說話對吧?那就有些麻煩了。」她用浴巾和毛巾裹上頭發和身體。
撒旦用一只手指了指浴室外,然後先行退出浴室。
她也走出浴室,看到撒旦正飄蕩在一面牆壁前,而那面牆壁上掛著一副勘察加半島的大幅地圖。
它伸出一根指頭,戳在了地圖的某處,退開。
地圖上被它燒穿了一個孔洞。
「那里有什麼?」她問。
她很熟悉勘察加半島,不能說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但印象中那個位置荒無人煙,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它比劃了一個手勢,似乎意思是︰如果想知道的話,不妨自己去看看。
「有意思,一個惡魔主動跑來找我,給我點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位置……難道你以為我就會過去查看?」她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伏特加,「話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撒旦側頭看了看衣帽架上掛著的、剛由勤務兵送來的熨好的軍服,以及軍服上閃亮的將星。
它指了指軍服,又指了指她。
「既然你知道,那就應該知道我很忙……不送,走的時候不要被我的手下看到。」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她倨傲的態度令它周身的黑焰起了水波般的擾動,但它還是忍耐住了,也許是因為最近受了不少氣,令它已經習慣了受氣,也許是因為它目前的實力不允許它激怒面前這個人。
它一溜煙般地鑽進通風管道消失了,它必須趕在江禪機醒來之前回到木屋。
等這位不速之客離開後,帕辛科娃走到地圖前,盯著地圖上那個點。
如果這個點位于勘察加半島外的任何一個地方,哪怕是位于克里姆林宮之上,她都沒興趣理睬,但……
她看了看時間,坐直升機飛過去的話,大約需要兩三個小時。
勘察加半島內部絕大部分都是原生態的蠻荒之地,僅有少量城鎮和旅游區,而且都集中在沿海,內陸基本上沒有可靠的道路,只能靠飛機或者直升機通行,而那個地點就是位于內陸。
她叫來勤務兵,讓勤務兵在四個小時之後叫醒她,同時準備一架直升機,她要在天亮的時候去一個地方。
等勤務兵離開後,她月兌掉浴袍上床安歇,幾乎一閉眼就睡著了,沉入無盡的黑暗,連夢都沒有一個。
四個小時後,外面天色剛亮,上千公里外的伊芙正在從鄰居家借來飼料喂馬,當江禪機騎上弗麗嘉去尋找昔拉時,帕辛科娃也一身戎裝的坐進直升機起飛,前往撒旦指的那個地方。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直升機飛到了目的地上空,駕駛員不明白將軍為什麼要來這里,因為這里什麼都沒有。
直升機的下方是一片森林,理應被白雪覆蓋的森林之中卻有一小片沒有積雪的位置,那里白霧升騰,似乎是一處溫泉的泉眼。
勘察加半島作為地球上活火山最密集的地區,溫泉當然也十分常見,不過在樹枝掩映之間,赫然露出一間木屋的一角,竟然有人住在這里?
這里固然山清水秀,風景瑰麗無比,但交通實在太不方便了,連通往這里的路都沒有,想外出采購東西都不可能,誰會住在這里呢?更何況這里還有火山爆發的危險。
仔細一看,白霧之中又夾雜著白煙,顯然是有人正在做早飯。
「在溫泉旁邊的空地上降落。」帕辛科娃吩咐道。
駕駛員執行命令,緩緩降低直升機的高度。
這時,她注意到,有人影似乎被直升機的轟鳴聲驚動,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試圖奪路而逃。
「站住!不要跑!」她喊道,並且不等直升機完全降落,就推開門從空中跳了下來,攔在那兩道人影的面前。
從膚色和容貌來看,這是兩個東亞人,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他們神色慌張,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
再往他們身後看,木屋的旁邊堆著木柴,淡淡的煙從木屋的煙囪里冒出來,散發著硫磺味道的溫泉里正在煮著兩個雞蛋……也可能是鳥蛋。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跑?」她用英語問道。
他們兩個連連比劃,似乎是表示自己听不懂。
她又換成中、日、韓語,但他們還是不斷擺手。
怎麼回事?偷渡過來的麼?誰會往這里偷渡?但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一問三不知吧,還是說他們其實能听懂,只是裝作听不懂?
他們的衣服很舊,但尚算整潔,大概是由于經常使用溫泉水洗衣服,令衣服被溫泉里的硫漂白得褪了色。
兩人眼神游移,一會兒看看帕辛科娃,一會兒又看看直升機,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昨晚那個惡魔特意讓她來找這兩個人,是為了什麼?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你們不要害怕,我知道你們听得懂,你們最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否則我就只能把你們交給警察了——看樣子你們是在躲什麼人,應該不想讓你們的照片被貼到警方的告示里吧?」她換回英語。
「不要!不要告訴警察!」男人慌張地說道。
他們果然會說英語,雖然他們的手指由于隱居世外的日常勞作而顯得粗糙,但從氣質上來看,像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不請我進屋坐坐麼?」
帕辛科娃說著,就自顧自走進木屋。
木屋里的陳設也很簡陋,可能是以前的獵人留下來的,屋頂鋪設著太陽能電池板,所以屋里的燈光亮著,但這麼靠北的地方,又是冬天,陽光強度很微弱,太陽能的強度也就勉強夠照明的,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爐灶下的木柴熄滅了,是他們兩人剛才發現直升機打算逃跑的時候,用水澆滅的——從這個反應速度來看,他們逃跑起來很嫻熟。
爐灶上烤著一條肥魚,已經差不多烤熟了,附近有一條河,河里的魚成群結隊,隨便用網子一撈就能撈到,否則如果尋找食物不方便的話,他們很難長期在這里生活下來。
魚雖然容易撈,但喜歡撈魚的不止是人類,還要小心棕熊,冬天的棕熊應該都已經冬眠了,盡管如此,生活在這里還是很危險的,萬一遇到一頭覺醒的棕熊,他們就只能成為熊便了。
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木屋里,帕辛科娃突然發現了一個亮點。
她走到一面木牆旁邊,木牆上釘著幾副……畫。
畫板就是木板,用焦炭當作畫筆來作畫,如此簡陋的繪畫工具,畫出來一個人的頭像,雖然受限于工具,輪廓畫不了太清楚,但意境畫出來了,顯然作畫者擁有相當深厚的繪畫功底,畫的是一位……少年?也可能是短發的少女,畢竟是焦炭畫出來的,線條比較粗,只有頭像的話,而且是側臉,看不出是少年還是少女。
除此之外,還有幾副其他的畫,畫的都是風景,世界各地的風景,從沙漠到海邊,看來他們去過不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