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思……這條路怎麼不太對勁呢？
被整整五百名海廷衛小心「護送」的威廉，異常困惑地眨了眨眼楮，冥冥中總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奇怪了，事情明明進展得挺順利的啊？難道我有什麼地方露餡兒了？
察覺到自己正在前往的目的地，似乎並不是海神廷中負責祭祀和儀式的「祭儀區」，而是毗鄰無限海溝邊沿，有著大量高階神職人員居住的「海皇區」後，威廉的警惕心不由得瞬間拉滿。
海神廷直屬地帶的建築群落，大部分都是依著無限海溝的弧形邊緣建造的，在這片基本呈「C」字形的建築群中，總共有二十四個劃分好的大區。
其中下八區是海民的住處，中八區為貴族們的居所，而上八區則是祭奉海神的神職人員的生活區域。
至于舉行蛻變儀式的祭儀區和海皇區，不僅屬于上八區，而且還是上八區中最重要的兩個，位置正好處于這片佔地面積極大的C形建築群的最高點。
不過，這兩個區域所處的方向卻正好相反，分立于兩片人造的海脊上，隔開三十余里的距離遙遙相望，而現在自己前往的方向……
正好和祭儀區相反啊！
發現不對的威廉雙眼微眯，立刻仰頭朝斜上方的海脊處望了望。
在他將要被帶去的海脊的最高處，有著一片形狀極為特異的龐大建築群，風格完全迥異于陸地上的任何一種建築，紋飾和雕刻也全都不循常理，甚至找不到任何一根完全筆直的線條。
粗粗望去的話，比起建築物來說，這東西倒更像是一尾攀在海脊側邊的巨大人魚，只不過組成她身體的並不是血肉，而是無數形狀各異的大小建築物罷了。
這頭「人魚」的一只手臂正攀著陡峭的海脊，另一只手則向上托舉著什麼，而她的目光卻沒有向上看，而是將半張臉探出了鋒銳的山脊，正眼神空洞地望向下方黑 的無限海溝。
沒錯了，這里的的確確是海皇區！
那條「人魚」的「頭部」正是自己當年被帶去的海皇廳，而「人魚」用橋梁一樣的「手臂」拖出半截海脊之外的，就是已經徹底封死無法進入的海神寢宮！
確定自己的計劃已經出了岔子後，威廉的眉頭頓時極隱蔽地皺了皺。
雖然因為時間過去了太久，記憶已經模糊了不少，但這麼獨特的建築群，只要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卻，尤其是「人魚」抵在海脊邊緣處的，那兩個直徑超過三百米的超巨型貝殼，更是……
「安迪先生？您對建築方面很有興趣嗎？」
察覺到身邊的威廉正在「好奇」地盯著上方的兩座教諭廳看，旁邊隨行的娜迦老者先是伸手輕推了他一下，隨即笑了笑，主動開口解釋道︰
「對于常年在陸地上生活的混血人魚來說，海皇區這種建築物確實少見了些。不過按照您的杰出天賦，等參加過蛻變儀式，洗去了屬于陸地人的野蠻習氣後，多半也是會被安排在這邊居住的。
雖然因為您的出身和血統有些低劣，可能無法被安置在上半區，但還是有機會在惡神尾的中下部安家的，到時候就有機會天天欣賞這里的風景了。」
嘖……還是那個討人厭的味兒！
听完娜迦老者的話後，威廉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楮，很想照著這個老貨的鼻梁狠狠地來上一拳。
作為最為古老的種族之一，海族們親身經歷過大部分種族的「蠻荒時代」，在他們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社會與文明的時候，部分衍化歲月較短的龍族甚至連話都不怎麼會說，而等到海洋紀結束才開始出現的人類各族，在他們眼里就更排不上號了。
所有哪怕這些家伙本身其實沒什麼惡意，甚至還抱著主動交好的心思，但話里話外總是丟不掉屬于古老種族的傲慢，聊著聊著說不定哪句話就能扎你一下，讓人听得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就比如這位負責帶路的娜迦老者，明明眼神之中帶著明顯的親近意味，但嘴里面「野蠻」、「低劣」之類侮辱性的詞就沒停過。
而且最煩人的是，看他的樣子，似乎還真是由衷地替能夠月兌離「低級種族」的威廉感到高興……
煩死了啊！
人家確實不是故意的，關鍵還年紀一大把，搞得你不好意思直接罵他傻X……就尼瑪很憋屈……
盯著這個出言不遜的「好人」看了好幾眼，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動手打老頭，威廉只得嘆了口氣，干巴巴地主動轉換話題道︰
「愛爾莎呢？在舉行蛻變儀式之前，我還想見她一面。」
……
不得不說的是，雖然一路上動不動就要「嘴臭」威廉兩句，但這名娜迦老者確實是個性格溫和的家伙，被不禮貌地對待了也毫無慍色，反倒神色平和地微笑著回答道︰
「不急的，您的妹妹雖然天賦也很不錯，甚至可能比您還強些，但因為某些不好跟您講的原因，她對于我們來說並不是特別重要。
而您就不同了，有一位大人物看中了您的潛力，已經準備好要接見您了，所以去見那位愛爾莎小姐的事情已經被延後了，先等上幾天再安排吧。」
「……」
不是……你他馬的是不是不挨打心里難受啊！
听完了娜迦老者給出的解釋……或者說通知後，即使知道對方並不是在有意地針對自己，威廉也實在是有些繃不住了。
那些呆在第七海，跟人類陣營有過接觸的海族還算正常，但這些常年居于第六海海底，一輩子都沒見過人類的家伙，一個個說話辦事兒實在煩人得不行。
不管是去見藍毛死人魚，還是被什麼狗屁大人物接見，明明全都是自己的事，但這幫混賬居然連商量都沒商量一下，直接就給拍板決定了。
要不是自己來過一回，勉強算認識路的話，恐怕等被按著給那個什麼大人物磕頭的時候，才能知道已經被改了行程……這是壓根兒就沒把我當回事兒啊！
注意到周圍幾名海族眼中的淡淡笑意，跟一股古里古怪的「期待感」後，威廉甚至隱約猜到了一點他們的想法。
這名「野蠻」、「落後」的混血人類，只是因為運氣比較好，生來就有海神大人賜予的祝福，這才僥幸得到了大人物的接見而已。
他要是知道自己「得享殊榮」，成為了那個甚至不能在水下生存的低劣種族之中，少有的得到了海族大人物接見的成員後，這個蠻子怕是要開心得要直接爆血管了吧？
我踏馬確實快要爆血管了！但方式跟你們猜得正好反過來啊！
……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海水後，威廉極為勉強地咧了咧嘴，在娜迦老者疑惑的眼神中，面色僵硬地開口詢問道︰
「請問，您剛才說的那位大人物，具體是指哪一位？是現任的海皇大人嗎？」
被有意無意地「羞辱」了一路後，腦門兒青筋亂跳的威廉實在是受不了了。
如果這名娜迦老者點頭承認，那位想要見自己的大人物是老海皇的話，威廉絕對會當場發飆，先把這幾個嘴臭的要死的家伙好好錘一頓，然後直接揚長而去。
反正兜里有拉胯女神這個「作弊器」在，她雖然不好出手對付海神的虔信徒，但做好提前預警，幫自己避開海神廷的九階強者還是沒問題的，到時候自己直接一路打到祭儀區，再把藍毛死人魚抗走就行了。
這麼做雖然遠沒有混進蛻變儀式，再伺機帶著藍毛死人魚逃跑那麼安全，但總體而言也危險不到哪兒去，甚至因為不用跟老海皇照面，反而要比混進蛻變儀式更穩妥一些。
最重要的是……還能馬上出一口惡氣啊！
……
雖然覺得威廉「激動」時候的表現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咬牙切齒」顯得有些奇怪。
但作為一名性格溫和的「接待員」，娜迦老者也沒有多想，權當這個面容極為俊美的年輕人只是因為開心過頭，已經沒辦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了而已。
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後，娜迦老者神色溫和地搖頭道︰
「不是的，海皇大人雖然也對見你一面很有興趣，但他因為某些事情已經離開了，真正想見你一面的人是海皇大人的孫……」
「他的孫子是吧？」
在娜迦老者詫異的神情中，威廉截過話頭，眯著眼楮面色不善地指了指斜上方。
「想見我的那位大人，不會就是他吧？」
周圍的海族們順著威廉的手指望了過去，一名身量高大的年輕娜迦，正倚在「人魚」尾巴尖處，一塊向斜上方突出的巨大礁石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
真是冤家路窄啊！
看著這個上輩子點爆了自己全身的裝備，又親手把自己逮來了海神廷的家伙，威廉下意識地眯起了眼楮，爭取盡量別讓心靈的窗戶，把自己腦海里的暴力想法直接暴露出去。
對于這位下一任海皇的身世，雖然沒有官方的說法，但他的發色、瞳色和鱗色，都跟老海皇一模一樣，容貌雖然看不出來，但鼻子和嘴巴稍稍有點兒像。
再考慮到兩人的年紀差，以及老海皇無數次甘為他人做嫁衣的奉獻行為，在威廉的心里，已經默認了這貨多半就是老海皇的親孫子……
要不然就是夕陽紅了一把留下的私生子！
反正如果沒點兒什麼血緣關系，一般人肯定不帶這麼照顧的，甚至還拿命去給對方鋪路，不是親爺孫肯定做不到這種程度。
然而周邊這些海廷衛們的表現，卻大大地出乎了威廉的意料之外。
「警戒！！！」
一名背著奇怪銅柱的人魚，猛地抽出一桿鐵弓樣的東西，狠狠地在背後的銅柱上用力一拉。
伴隨著水琴類似鯨鳴般的奇怪顫音，五百名海廷衛齊刷刷地圍住了威廉，外圈兒的二十名鯨鯊衛架起了形如龜甲的骨盾，內圈里的遠程職業者更是劍拔弩張，滿眼警惕地盯住了對面那個「海皇孫」，一副隨時準備出手攻擊的模樣。
正當威廉被他們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時，之前還滿臉笑意的娜迦老者神情一肅，直接上前一步擋在了威廉身前，又驚又怒地高聲喝問道︰
「索倫！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海皇大人不是已經去……」
「我憑什麼不能在這兒？」
礁石上的六臂娜迦笑了笑，悄無聲息地飄了下來，落在了離威廉僅有二十步不到的地方。
「我如果不在這兒的話，可就要錯過不少有意思的東西了。」
眼神奇異地打量了威廉一會兒後，發色和威廉相近的六臂娜迦挑了挑眉，伸手推開橫亙在自己面前的骨盾，緩步踱進了海廷衛們的防守圈里。
「剛才父親跟我說，海皇大人請來了一位有趣的客人，我還不相信來著。」
索倫彎了彎細長的眉眼，微笑著移開目光，看向了威廉身前一臉蒼白的娜迦老者︰
「看來父親大人說得果然沒錯，那個人終究還是被你們找到了啊……
呵呵……怪不得父親他寧可跟海皇大人切磋一場，也要讓我過來見上一面……原來你們請到的，居然是一位這麼‘重要’的客人。」
該死的！到底是誰泄了密？！
眼見索倫越走越近，娜迦老者咬緊牙關上前一步，攔住了對方的腳步。
「索倫……大人，你既然知道他是海皇大人的客人，就請不要做多余的事！」
「這名混血人魚的身上，可是帶著海神祝福的！而只要你還想坐上那個位置，就不可能在這里動手殺了他！你已經徹底沒有機會了！」
「那可不一定。」
六臂娜迦的神色忽然轉冷，勢大力沉的一巴掌，凶狠地抽在了娜迦老者的臉上，直接將後者打倒在地。
在將威廉面前的最後一道「防線」「解除」後，他冷笑著伸出沾著娜迦老者血跡的手，重重地在威廉的臉上拍了兩下，留下了一團模糊而黏膩的紅色指印。
「……」
一個我討厭的人，因為想要維護我，被另一個我更討厭的人揍了……這筆賬可就有點兒難算了。
瞥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娜迦老頭後，威廉神情有些復雜地挑了挑眉，決定看在他主動站在自己身前的份兒上，把他之前罵了自己一路的事兒暫時先記賬算了。
「不要……不要沖動！」
察覺到威廉的目光朝著自己望了過來，被抽得口鼻溢血的娜迦老者勉力支起了身子，神情緊張、口齒含混地囑咐道︰
「我沒事！你千萬別沖動！你身上有屬于海神的祝福！只要你不先對他出手，他就不敢真的對你下手！
待會兒……待會兒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一定要忍住！千萬別沖動啊！」
「對，你可千萬要忍住啊。」
听到身後娜迦老者的囑咐後，六臂娜迦索倫笑了笑，伸手捏著威廉的臉頰道︰
「記得好好听他的話，只要你能忍住不還手，我確實不好對你……嗯？」
發現自己的手被威廉從臉上拉了下來，手腕也被他牢牢抓住後，索倫有些詫異地歪了下頭，微笑著問道︰
「你抓我的手做什麼？不喜歡被人踫臉嗎？」
听到索倫的問題後，威廉先是神情淡定地搖了搖頭，隨即一個全力以赴的直拳，砰地一聲重重地懟在了對方的鼻梁上。
在海廷衛們驚駭欲覺的目光中，威廉甩了甩拳面上的血沫子，嘴角異常愉快地向上咧了咧，學著對方的模樣，微笑著回答道︰
「沒，我就是怕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