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帝國,王都。
太陽已經收走了西邊的最後一片雲霞,月亮卻遲遲沒有升起,整個王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然而,這日月交替時的黑暗正是整個王都最明亮的瞬間。
隨著天空逐漸黑了下來,一盞盞煉金師手制的夜燈依次點亮,懸掛于街道上方的燈盞流光四溢,在那不時爆起一點火花的燈盞下,烘烤油脂的氣味沿著風的軌跡四處飄散。
這些昂貴的街燈大概是國王彼得為數不多的善政了,喜愛夜晚出游的他為了看到王都的夜景,在整個王都的主干道上都裝了煉金燈盞。
這些煉金燈盞的燃料是海魚體內的脂肪,在高溫下會散發令人食欲大開的油脂香氣。而煉金燈的火光,透過半透明的脂塊兒映在反光壁上時,會灑落一片柔和的光斑,看上去異常的美麗。
美中不足的是,被饑餓折磨的賤民常常承受不住誘惑,會偷偷打下那麼一兩個燈盞,然後一擁而上地哄搶那些膏狀的魚脂,即使殺了一批又一批都屢禁不絕。有時甚至整條街的燈都會被人偷偷打下來,滿地都是滑膩的魚脂和破碎的燈罩。
這讓喜歡光亮和整潔的彼得大為惱火,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干脆把這些燈撤掉。直到艾薇兒當上了王後,開始在亮燈的時間派發食物,大大改善了窮人的生活條件,才算是勉強保住了這些美麗的燈盞。
今夜的燈火依舊明亮,魚脂的香氣依舊誘人,但沒了往日里四處巡查護燈的衛士,也沒了那些饑餓中摻雜著渴望的眼楮,整個王都變得格外的寂靜。
這個時候,平日里應該十分安靜的王宮反倒人聲鼎沸,大量形形色色的人都被聚集到了這里,貴族、富人、平民、甚至是賤民都被關在了里面,由幾百名全身黑甲的騎士看守著。
整個王都大概有五十幾萬的常駐人口,不過因為戰爭的原因,有能力逃跑的人已經跑了七七八八,那些財產容易變賣的中小貴族,以及消息比較靈通的富商幾乎都跑得一干二淨。
但即使這樣,整個王都依舊有三五萬人,被關在這里的大概有八九千之多,其中七成都是孩子和年輕人,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他們的家屬。如果不是法蘭的王室幾百年來沒少擴建王宮,這麼多人還真不一定安排的下。
「你們在干什麼?我是安德森侯爵的長子!我是貴族!貴族!你們怎麼能把我和這些賤民關到一起?」
「尊敬的騎士大人,我是金雀花商會副會長的女兒,如果貴家族有什麼需求,請托人給我父親帶個話,他會給您令人滿意的代價的。」
「騎士老爺,我們只是有些冷,就在那些燈下面站了一會兒,想暖暖身子,絕對沒想偷油吃啊!求求你發發慈悲您放了我們吧,哪怕只放走我弟弟一個人就行,我們祖母摔傷了腿下不了地,如果我倆都死在這兒,過兩天她可就……」
「你們為什麼抓我,我都老實在家里呆著碼字不出門了,為啥還是把我抓出來,讓我看這些該上火刑架的狗男女啊!!!」
威脅,哭喊,賄賂,求饒。
王宮內的廣場上人聲鼎沸,各式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負責看守的黑甲騎士一聲不吭,無論這些年紀不大的孩子怎麼做,都一言不發地守在那里,只是當有人試圖逃跑時才會開口警告幾句,偶爾用劍脊抽打驅趕。
看守者的沉默讓這些孩子更慌亂了,偏偏有都是精力旺盛的年紀,整個廣場頓時變得喧鬧無比,比混亂的市場里還要鬧騰十倍。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要讓我爸爸砍你們的頭!」「你們到底要什麼?糧食?武器?馬匹,只要別傷害我,要求隨你們提!」
在亂成一片的廣場中,兩名壯漢抬著巨大的銅鑼出現在了廣場中央,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面無表情地一拳砸在了銅鑼上。
「匡!!!!!!」
一人多高的銅鑼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把這些孩子震得七葷八素,徹底蓋過了廣場上的喧鬧和哭喊聲。
掃視了一下鴉雀無聲的廣場,杰西卡冷艷的面龐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她雙臂抱胸昂起頭道︰
「我是法雷爾家族的長女杰西卡,法雷爾家已經推翻了昏庸的法蘭王室,國王彼得已經被殺,王後也已經逃離王都,而她早晚也會被我親手殺死。所以從現在開始,法蘭帝國!已經成為歷史了!」
「法蘭沒了?!」「法蘭之前就肯定沒了!」
「死得好!!!」「王後陛下那麼好的人為什麼要殺她?」
「我爸爸早就說過,法蘭一定會失敗的!」「那你為啥不早點跑,傻啊?」
「王後陛下嫁給新國王吧,這樣她就能繼續當王後了!」
「匡!!!!!!」
又是一聲炸雷一樣的鑼響,巨大的銅鑼甚至被這一拳打得凹下去了一塊兒,靠近銅鑼的幾個孩子被音浪震得滿臉煞白,抱著腦袋拼命往人堆里鑽。
「都給我安靜!從現在開始,我說,你們听!」
杰西卡眉梢上挑,一雙丹鳳眼凌厲無比地掃過廣場,瞪著每一個敢于直視她的人。
「所有十六歲以下的人,無論是貴族、富人、平民,哪怕你是個賤民。你們現在都是法雷爾家族的人了!」
「你們將被編成三十支小隊,每天接受訓練,其中的佼佼者將會受到法雷爾家的……」
「我才不要接受什麼訓練!」
一個衣著華麗的男孩跑了出來,滿臉倨傲地道︰「法雷爾家又是什麼東西,一個封地比伯爵大不了不少的新貴族罷了,憑什麼讓我參加你那卑……」
他身後的人群中撲出了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孩兒,她匆忙地扯住了他的衣角,滿臉懼怕地道︰「表哥!快退回來,你這樣會……」
「滾開!」男孩回身一腳揣在了她肚子上,在那身樸素的白裙子上留下了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你有什麼資格拉我?你雖然也姓安德森,但不過是個乞食的野種罷了!還有那個腿很長的女人,你給我听著!和我們安德森家比起來,法雷爾家只不過是一群和賤民搶食的野狗而已!記得認清自己的身份!」
廣場中央的杰西卡面色依舊冰冷,她好像被嚇到了似的,邁動一雙長腿退了半步,讓整個身體落在了銅鑼巨大的影子里。
見那個長腿女人被自己嚇的直往後退,男孩得意地昂起了頭,臉上的表情愈發倨傲。
「明白了就好,如果你立刻放了我,並且派人把我送到我父親那里,我就饒……」
「你父親在哪兒啊?」
男孩的身後傳來了杰西卡冰冷的聲音,高挑的身影遮蓋住了男孩的影子,一只冰涼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激得他的脖子上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
「我我我我……我的……我的……父……」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毒舌纏住了脖子,男孩兒的聲音變得支離破碎。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兒?那還真有些麻煩了。」
杰西卡的另一只手模上了他的頭頂,白皙細女敕的手掌極為冰冷,好像一塊貼在了男孩頭皮上的冰塊,散發著透徹心扉的寒意。
「我先送你去一個叫冥河的地方吧,你先在那里多待一會兒,記得不要亂跑,我很快就把你父親送去和你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