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解藥

沾在慕容恆傷口上的黑泥呈顆粒狀,看上去和地上沾上的灰塵別無二致,暫時也沒有要動起來的跡象。

嬴抱月定了定神,舉起手上的酒囊。

酒液澆到慕容恆背上的傷口上,嘶嘶作響。

「  ……」

慕容恆蒼白的臉孔扭曲起來,嘴中發出痛苦的低吟,身體也開始掙扎。

「忍一忍,馬上就好。」

嬴抱月咬牙按住他的手腳,但慕容恆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大。

嬴抱月只得看向烏日娜,「閼氏,麻煩你按住他。」

「薩仁,小城主他已經……」

烏日娜站在一邊沒有動,神情復雜地看著嬴抱月,像是看著一個失去理智的人。

嬴抱月眉頭皺起,「閼氏?」

烏日娜不忍地別過頭去,她雖不懂醫術的,但在西戎人中一直流傳著一句童謠,叫作「刀長二尺不可活」。

意思就是刀傷一旦超過二尺,那麼就算是長生天開恩那個人也活不了。

慕容恆受的是致命傷,能撐著最後一口氣跑回來,已經是老天開恩了。

從嬴抱月的動作來看,烏日娜隱隱能明白她懂醫術,但哪怕是白狼王庭最好的巫醫在這里,看見這樣的刀傷也不會再救了。

但烏日娜能理解她的心情,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就這麼死了,換哪個新娘子都接受不了。

烏日娜在嬴抱月身邊蹲下,拍拍她的肩膀,「薩仁,你別太傷心,小城主他只是要回長生天了……」

「他還沒去呢,」嬴抱月平靜道,「閼氏,麻煩照我說的去做。」

烏日娜一愣,這時淳于夜的聲音遠遠地從帳篷中傳來。

「我剛跟你說的話忘了麼?烏日娜,照她說的做!」

烏日娜愕然,胸中頓時憋了口氣,但她只得伸手按住慕容恆的手腳。

「謝謝,」嬴抱月輕聲道,她模了模頭上的彩帶,從頭發中拔出一根銀針。

「這是……」

烏日娜看著那根明晃晃的銀針,目光有些暈眩,「你怎麼把這種東西戴頭上?」

嬴抱月忙著用烈酒為銀針消毒,沉默著沒有回答。

其實如果之前烏日娜捉奸的時候來晚一步,這姑娘大概就能夠在淳于夜的眼楮里見到這根針了。

好在這根針現在能派上它真正的用場。

嬴抱月清洗干淨慕容恆背上的傷口,深吸一口氣,對著皮肉手起針落。

繼之前在南楚為樓小樓縫合傷口之後,她是第二次做這樣的事了。

但這次的情形比上次更加危險,西戎人釀造的馬女乃酒度數不夠,嬴抱月很擔心消毒的效果,而慕容恆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的時間太久了,也不知道里面都進了些什麼東西。

可如果不盡快縫起來,慕容恆胸口最後一口氣就要泄了。嬴抱月沒時間再檢查,只能集中精神,全力縫合起慕容恆背上的傷口。

「縫、縫人?」

作為草原上長大的姑娘,烏日娜見識過母親的侍女為馬和羊縫合傷口,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敢縫人的。

听說以前大打仗的時候不是沒有膽大的西戎騎兵這麼做過,但縫上的幾乎都死了,不如烙鐵燙傷口活下來的多,漸漸也就沒人再嘗試,傷口烙不上的直接再捅一刀給對方一個痛快的死法。

即便是大漠中的散戶,也不會不知道這樣的常識。

所以嬴抱月這麼做,是想給自己夫君一個全尸?

不,不對。

烏日娜定定望著身邊女子的側顏,嬴抱月眼角通紅,鼻尖上沁滿了汗珠,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這份專注可不是緊緊縫合尸體那麼簡單。

汗珠從嬴抱月的鼻尖滑到下顎,再滴落在草地上。

烏日娜驚奇地看著她將慕容恆身上的傷口近乎完美地縫合了起來,眨眼間就縫完了。

「薩……仁?」

這時兩人身邊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嬴抱月轉過頭去,發現是赫里醒了。

因為是修行者的緣故,赫里身上的輕傷已經開始愈合,血也自動止住了。

赫里的視線還有些恍惚,但在看見嬴抱月的瞬間,他渙散的視線瞬間凝聚了起來,吃力地開口。

「薩仁,你怎麼會……」

這時赫里眼角余光瞥見了躺在身邊的慕容恆,他睜大眼楮,嘴里發出了痛苦的嗚嗚聲。

「別擔心,我剛剛為阿恆縫合了傷口,如果能挺過今晚,他也許能活下來。」

嬴抱月安慰他道,「你剛醒,別那麼激動。」

但赫里的眼眶還是全紅了,他咬了咬牙,手顫抖著伸進懷里,「這是……大當戶讓我帶給翟王殿下的東西……」

嬴抱月睜大雙眼,看著赫里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就是淳于夜讓這兩人去拿的東西。

慕容恆估計是覺得自己傷得太重活不下來,于是將東西托付給了赫里。

遠處的黑帳篷中傳來真元的涌動。

淳于夜的聲音響起。

「薩仁,把東西拿給我。」

嬴抱月看著赫里手中的那個紙包,咬緊了牙關。

這東西幾乎是慕容恆用命換回來的。

算上初階大典那一次,慕容恆又為淳于夜丟了一次命。

嬴抱月不明白事到如今為什麼慕容恆還要為淳于夜賣命,但說到底,這是慕容恆自己的選擇。

看著赫里充滿希冀的望著她,嬴抱月咬牙接過他手中的紙包,走向那頂黑帳篷。

「對了,」走到一半她回過頭來,望著烏日娜輕聲道,「閼氏,還請不要讓人挪動這兩人,可以搭個簡易的帳篷為他們擋風。」

「我知道了,」烏日娜神情復雜地望著嬴抱月走向帳篷。

她並沒有跟上,因為她沒有忘記淳于夜的那一句「任何人不許靠近,否則別怪他手下無情」的警告。

嬴抱月走到了帳門前,帳篷內靜悄悄的。

烏日娜閉上雙眼,看來淳于夜的這個任何人之中並不包括慕容恆的這位小妻子。

嬴抱月拿著紙包走進帳篷,果然看見渾身上下布滿泥濘的淳于夜正坐在床上等她。

「東西呢?」

涌動的黑泥中,淳于夜的那雙碧瞳依然明亮,他冷冷道,「拿來。」

嬴抱月捏住手中的紙包。

她真的要給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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