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混水摸魚

廣南西路招討使,是一個臨時的差遣,而且還是一個武職。

岑重被安上這麼一個職位打發到這里來,並不是什麼重用,而是一種變相的貶斥,明面上看起來,他還被升官了,但在知情人看來,岑重的仕途幾乎就要在此終結了。

因為廣南西路是有安撫使總領軍政的,也有轉運使管理財務的,再派來一個招討使,你說是不是討人厭。

來廣南西路招討誰呢?

與黔州一樣,廣南西路上也是有數十個羈縻州的,而且同樣的也不消停,而且因為與不少羈縻州與交趾相連,兩相勾結,那就更加地不可一世了。

一個空頭子招討使的官餃兒,沒有一兵一卒,沒有一文軍餉,就這樣打發岑重來上任,你說說趙宋官家是有多麼地討厭岑重這個家伙了。

事實上啊,自從蕭定反了大宋自立于西北之後,趙宋官家幾乎就听不得與蕭家有關的事情,也見不得與蕭家有關的人了。

你岑重本身就與蕭家有些關連,還傻乎乎地上書去建議怎麼收拾蕭定,你說是不是傻。

更為關鍵的是,你的策略在趙宋官家看來,那就是要給蕭定以喘息之機,想讓對手緩過勁兒來啊,這是真正的其心可誅。

所以呢,趙宋官家一怒之下,便把崔重扔到了廣南西路來了。

這可就真是不懷好意了。

岑重到了廣南西路上任,有兩個下場,一個呢,就是去找廣南西路安撫使要人,去找轉運使要錢,下場,當然是顯而易見的,不但啥都要不到,估計連臉都要折進去。

第二個下場嘛,就是岑重氣盛,要不到錢和人,自行去籌錢籌餉,這條不路不但艱難而且險阻重重,說不準一個防備不好,自己便要折在那片混亂的地方。

在很多人看來,不管岑重走那條路,都是一條不歸路。

除非岑重不要臉了,不當這個官兒了,裝病也好,裝瘋也罷,這樣的招數,前人不是沒有用過。

只不過如此一來,岑重的仕途當真也就走到頭了。

這就是公然地算計你,讓你憋屈到了極點還沒有地方去訴說。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大光明地在陽光之下進行的。

不過岑重有一個小師弟。

他上任伊始,便是帶著自己白發蒼蒼的老爹先到了黔州,再入廣南西路之時,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而是兵強馬壯了。

他根本就沒有去廣南西路的治所桂州,更沒有去向他名義上的上司廣南西路安撫使報到,而是只派了一個人帶了一份公文,以軍情緊急公務繁忙無遐拜見要以國事為重的理由,徑直到了邕州,將邕州治所宣化,作為了他的招討使衙門。

對此,廣南西路安撫使也好,轉運使也好,是沒有權利干涉的。

因為招討使這樣的臨時差遣,往大了說,給自己身上套幾個光環的話,硬要說是欽差也是說得過去的。

廣南西路安撫使總不能把皇帝的意思明晃晃地說出來。

而下頭的那些芝麻小官,除了陰奉陽違來為難一下岑重之外,公開對抗那也是不敢的。

而且,當岑重是帶著兵馬抵達的,所以,連陰奉陽違也不敢了。

不然,掉了腦袋,向誰說理去?

大半年時間,岑重大刀闊斧地開始了自己的新事業。

真正的大刀闊斧!

殺得鮮血淋灕淋。

蕃人畏威而不懷德,給他們講道理,你是說不通的,耍嘴皮子對于他們而言,就是示弱的表現。但你的刀子比他們鋒利的時候,他們也就消停了。

就像蕭誠初到黔州的時候一樣,用的是刀子開路,然後才是經濟搭台,歷經兩年,大棒與蜜棗齊飛之下,方才有了如今黔西南大治,一副世外桃園的模樣。

可誰又知道,現在的世外桃園的模樣的土壤之下,埋藏的可是累累白骨。

是無數的人有生命驗證了不听話,就會死的這樣一條樸素的真理。

岑重有樣學樣。

大半年的時間,便讓數十個羈縻州氣象一新。

不過他面臨的情況,與蕭誠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國。

一來,蕭誠當時可是有播州揚、思州田兩大勢力為其保駕護航的,在這兩大勢力為虎作倀之下,夔州路轉運使李防,也是無法可施,最終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到了現在,在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卻是已經上了船開始同流合污了起來。

而岑重,因為上頭還有安撫使、轉運使兩位高官,而且他整治的這些羈縻州有不少與交趾相連,這里頭可就有了更多的問題了。

首先,他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在控制了這片區域之後,岑重也就掐斷了往交趾去的商路。

當然,正常的商業交往還是通暢的,只要交稅,還能得到官兵的保護,因為岑重的存在,現在這片區域的治安情況還好了不少,很多的普通商家也敢走一走這趟路了。

但是呢,最賺錢的,永遠都不是正常的商業交往,而是許多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而這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又不是普通的商家能做的,敢做這種事的,自然都是有頭有臉有權有勢可以在廣南西路一手遮天的人物。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有人自然想將岑重弄掉。

第二個問題,就是交趾了。

大宋朝廷,從來都不承認交趾是一個獨立的政權的,交趾王,也被叫做靜海路安撫使。而交趾王為了不刺激到大宋來打自己,在來往的文書之中也自稱靜海路安撫使。

反正一邊裝著樣子,另一邊呢,也就蒙著眼楮裝著看不到。

這些年來,兩邊算是配合愉快。

在大宋強大而且四鄰無事的時候,交趾自然是規規矩矩的,但當大宋有事的時候,交趾王可就蠢蠢欲動了。

這些年來,交趾王可是一直沒有停止過往廣南西路的滲透,那些靠近他們的羈縻州,那個沒有得過他的好處呢?有些甚至已經暗中投靠了交趾。

岑重一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揮起了刀子,損害了雙方一些重要人物的經濟利益,又讓交趾王感到了深深的威脅,真讓岑重把邕州整頓得蒸蒸日上,一片丹心向趙宋了,自己豈不是又要吃虧,要日日夜夜地防著大宋來收拾自己了。

這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岑重最好是死了。

兩邊這是不謀而合,然後再在有心人的牽線搭橋之下,立時勾搭到了一處,要處心積慮的把這個破壞了他們美好生活的家伙給做掉。

不過岑重不是一個規矩的讀書人,自然也是有幾把刷子的。

在邕州,一邊砍人的同時,一邊也埋下了那麼幾顆棋子,雖然少,雖然起不了什麼特別大的作用,但總算也能弄到一些信息,比瞎子聾子自然是要好了不少。

雙方要弄死岑重的消息,便是這樣得來的。

岑重不驚反喜。

火中取粟雖然危險,但收益高啊!

正愁找不到機會搞你們呢,你們居然把把柄送上門來,那自然是卻之不恭了。

不過呢,現在雖然岑重在邕州有了魏武帶領著的三千武卒,他仍然還是不放心。與蕭誠深度合作,便成為了他的不二選項。

趙宋官家要弄他岑重。

這叫君視臣為草芥,則臣視君為仇寇。

蕭誠這位小師弟現在正在搞的一切,當真是深合岑重心意啊。

蕭誠想要弄大理,他岑重可是想要弄交趾。

大理還是正兒八經的大宋的蕃屬國,是得到了天下承認的,蕭誠都想弄,更遑論交趾了!

交趾可是被大宋一直視為自家的地盤,只不過現在盤踞在這片土地之上的家伙身高膀圓,不服管想獨立了,大宋呢,又覺得打起來沒有把握,再被周邊的事一牽扯,干脆就听之任之了,維持一個臉面就行了。

要是交趾被自己拿下了,將其重新變在了大宋的安南府,哈哈,那岑重覺得自己這一生就當真是足足的了。

但要做到這一點,一個被人牽扯的廣南西路招討使怎麼有足夠的份量呢?當然是先要做一做廣南西路安撫使,再往前走一走,兩廣路安撫使也是可以操作的。

小師弟就是這麼跟自己說得嘛。

這樣一來,自己就可與小師弟兩邊合力,先弄垮了大理,再一起來毆打交趾,豈不快哉?

這一次他們要往死里整自己,正好將計就計,一舉把他們整垮。

不過自己手頭的實力,人家肯定是算計好了的,所以想要出其不意,就還得靠小師弟出力了。

岑重並不在意自己麾下的武力被小師弟所掌握,畢竟養一支軍隊,太費錢了,眼下有小師弟出錢養兵,自己能拿來就用,而且用得順手,那就是極好的事情了。

等到廣南西路全都歸了自己,再來組建新的軍隊,那個時候,就需要培養自己的一些親信了。

這一次又借了一千兵。

不過岑重沒有想到的是,小師弟居然也巴巴地跟了過來。

說是這段時間沒什麼大事,要跟著大師兄來開開眼界。

岑重倒也歡迎,小師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鬼心眼兒極多,有了他在,他麾下的那些兵馬必然更會出死力。

而且小師弟親自出馬,這一次聯合會派出來的,可就是韓錟帶著的黔州廂軍了。

名為廂軍,實則裝備,戰力,在聯合會轄下諸軍之中排名第一。

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一千人,更是優中選優。

「小師弟,你跟我說個實話,這兩年,你到底在廣南西道落沒落子?」兩人並駕齊驅,岑重撫模著整齊的小胡子,側臉看著身邊朝氣蓬勃一臉英氣的蕭誠。

「我要說沒有,大師兄信嗎?」

「當然不信!」岑重理所當然地道︰「這不是你的風格。觀你做事,有的沒的,你都會信手落下幾顆子,不管有用沒用,先丟下去再說,對了景兒的時候,便有大用了是不是?」

「既然大師兄這麼說了,那自然就是有了!」蕭誠笑道︰「不過大師兄也放心,我的子,大都落在與我黔州所轄交界的地方,多半都是利用相同族裔而悄悄地招攬了一批,原本可沒有想著大師兄會來這地方,所以才有這些布局,現在雖然大師兄來了,但有些棋已經下了,卻也是不能收手的。」

「明白!」岑重點了點頭。

「大師兄,這一次人家為了弄你,可是下了大本錢的。」蕭誠笑道︰「按你所說,光是動員的地方部族軍隊便有數千人,再加上混在其中的那些人派過來的武裝,還有從交趾那邊過來的精銳,加起來只怕一萬出頭了。」

「各夷部的人戰斗力有限,說是幾千人,但真正有戰斗力的,不會超過一千人,其它的,也就是打打邊鼓,湊湊熱鬧,打贏了他們跟著佔便宜,打輸了,他們跑得比兔子還快。」岑重不屑地道︰「真正難打的是那些混在其中的軍隊精銳以及從交趾過來的那些家伙。」

「這一仗,不但要贏,還要贏得干淨利索,還要把重要人物一一成擒!」蕭誠道︰「不然可扳不倒那些人。」

「當然,這些人的算計惡毒著呢!」岑重冷笑︰「干淨利落把我干死了自然是最好,到時候他們上一道奏章,假惺惺的說我勤于王事,卻半道而殂,說不定還能給我弄一個封號,要是我不死,跑掉了,這大片地方的動亂的黑帽子,自然就要扣在我的腦袋之上。我本來就讓官家極度厭惡了,再來這麼一著,估計離死也就差不遠了,最起碼也要扒了官服去監個酒稅啥的,說不定去沙門島也不是不可能。」

「從來都是明面上的敵人好對付,來自內部的那些看不見的敵人才驚悚啊!」蕭誠道。

「要不是有小師弟你在這里成了氣候,我才不會巴巴地過來送死呢,早就月兌了官服,回老家去當夫子了!」岑重洋洋得意︰「不過小師弟既然已經打開了局面,我自然就要跟著來沾沾光的,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師兄之才,我一直是佩服有加的!」

「口不對心。這是夸我呢,還是夸你自己呢!」

「這叫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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