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賊勢大,西津渡已經守不住,鎮江也難以堅守,請經略大人趕緊撤離吧。」
鎮江城頭。
一眾江南官員們看著西津渡的戰斗,無不瑟瑟發抖。
鎮江城下,西津渡口,山固山頭。
鎮江清軍有一萬人左右,分別部署于江心洲、西津渡和北固山以及鎮江城中,如今江心洲兵變投明,還兵變殲滅了陳錦一個標營。這鎮江營又兵變叛亂,最精銳能打的兩千五江寧駐防八旗,現在也已經左右難支。
土國寶帶領的兩千江寧標營去增援,結果現在不僅沒能解救八旗,反而也被困在渡口戰場。
此時清軍就剩下了城中兩千經標,還有一千經標駐北固山。
嚴我公一臉憂憤。
「傳令,鎮江城中兩千經標,和北固山一千經標,都立即趕往渡口增援,再召城中青壯民勇相助。」
「本經略今天要與城同在,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這番忠心耿耿,為國堅守的態度,看的人感動。但這個時候鎮江城上這些官員們,更多的想法卻是趁著明軍還沒圍鎮江,趕緊跑吧。
這渡口的幾支人馬,明顯已經被包了餃子了,現在再去增援,不是送嗎?
看看長江上,白帆蔽江,渡口的明軍更是源源不斷的增援,連騎兵都上岸了,甚至還有車營也上了岸,把炮都架起來了。
這還怎麼打。
兩千五八旗,現在都倒下大半了。
「經略大人,江寧要緊啊。鎮江守不住,可江寧城卻絕不能再丟啊,趕緊回援江寧吧!」
「江寧一失,整個江南可就都不保啊。」
有人高喊,「請經略大人以大局為重,若江寧有失,整個長江以南可就都要守不住啊。」
「大人,快撤吧!」
「大人,請當機立斷。」
「明賊已經登岸,再無法擋住他們了,鎮江根本不可能再守的住,請趕緊撤退江寧,江寧還有馬總督大人的幾千督標,上游還有水師營,再加上民壯等,合兵後還能夠憑大城堅守,」
‧‧‧‧‧‧
「沖啊!」
協領富察鄂屯雙腿夾著戰馬,兩只手臂各夾了一只騎槍,他彎著腰,夾雙槍沖陣,口中不停的高喊著沖啊,鼓舞士氣。
只是,他的身後滿州騎兵越來越少。
明軍的炮就沒停過,而且越來越多。
越往前沖,遭受的炮火就更密集。
一個接一個勇猛的八旗戰士倒下,慘叫著。
富察鄂屯充滿絕望,卻沒有停下腳步。
他知道這次栽了。
可明知往前沖是必死,但他仍沒回頭。
因為調頭也跑不掉了,明軍的騎兵也已經上岸,並迂回繞後了。
此戰,已經無路可逃。
況且,陳錦、巴山、張大猷他們都已經身陷敵營,且肯定已經戰死,那他就算能逃回去,也能逃一死。
不如在這死的轟轟烈烈,朝廷到時看他英勇戰死的份,起碼不會再追責論罪,起碼他的兒子還能襲他的世職。
他只能死在這。
「沖啊!」
一陣尖利的破空聲幾乎刺破他的耳膜,一顆炮彈在他前面不遠砸落,然後跳起,直接將他前面一個英勇的滿州兒郎的半截身體給轟出一個大洞。
炮彈去勢不減,落地,再彈起。
然後繼續落地,向他滾來。
他眼睜睜看著那顆鐵球飛速的撞到了他的馬腿,然後馬悲鳴一聲,直接就栽倒,鄂屯來不及摘鐙,跟隨戰馬摔倒在地。
一條腿被死死的壓在馬月復下,他想拔出來,卻怎麼也拔不動。
沒了一截腿的戰馬疼痛嘶鳴,還在拼命掙扎,每掙扎一下,鄂屯就感覺自己的腿劇烈疼痛著。
絕望的鄂屯,想要拿刀砍斷自己的腿出來,可模了模,卻沒模到腰間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遺落了。
明軍的火炮還在持續的開炮,且越來越多。
大量的步軍登陸,尤其是神機營也上來了,他們擁有全軍最多的炮。
在炮火的掩護下。
岸上的明軍步兵也不再是繼續列陣防守,他們開始在鼓號之中,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推進。
速度很緩慢,卻不斷向前。
鄂屯努力的掙扎著,試圖呼喚其它士兵來救自己,可沒有人理會。
在那般猛烈的炮火下,在步騎的協同切割包圍下,一千八旗現在已經被打的四分五散了,他沖的太快,跟在他身邊的兵沒幾個了。
終于有一個騎兵在他旁邊停下了馬,他跳了下來。
「大人?」
「幫我把馬推開,我的腿被壓住了。」
「大人等下,我這就‧‧‧‧‧‧」
說話完,鄂屯就被一堆血肉澆了一身,那個要來解救他的騎兵被一枚炮彈擊中,半個身體沒了。
那炮彈帶著許多血肉腸子從他頭上飛了過去。
‧‧‧‧‧‧
嚴我公高喊著死戰不退,結果被數名文武官員架起來抬著走。
明軍的攻勢太快了,兩千五八旗死的差不多了,土國寶也被圍住,正在努力突圍之中,敗了,根本不可能攔的住明軍登陸。
既然如此,那鎮江城也根本不可能再堅守的住,此時不走,還等什麼。
嚴經略要戰,但大家得幫他恢復理智。
這個時候,江寧城比鎮江更重要啊。
無論如何,也得為朝廷保留住江寧這座江南的重鎮。
「你們放開我,不能走,滿州大兵還在死戰,我們不能走!」
「大人,哪還有什麼滿州大兵,早死絕了,還在死戰的是土大人率領的兵,也快撐不住了,咱們趕緊走吧。」
官員們恨不得把腳下的臭襪子塞進嚴經略的嘴巴,讓他閉嘴。
八旗確實還在戰,但他們已經被圍的里三層外三層,而且根本沒剩下多少了,這還怎麼救。
「放我下來,我要這在里戰斗到最後一刻!」
沒人理會嚴我公,抬著他悶頭疾走。
大家雖感慨嚴公的格局高,忠心耿耿,但誰敢放他下來?放他下來了,誰還敢走?
只有抬著經略走,大家才能走啊。
嚴我公一路悲壯萬分,甚至在被抬出鎮江城後,還對著北京方向悲嘆,自稱無能等等。
這些話,讓路上逃跑的士兵們听了,無不動容啊。
天下第一大忠臣。
朱勝利率一部金吾騎兵迅速進入鎮江。
當他們出現在鎮江城下時,城里的民壯們沒有一個敢攔的,反而遠遠看到他們來就主動打開了城門。
鎮江城頭升起了大明的旗幟。
朱以海登陸西津渡,戰斗已經進入尾聲。
右布政使土國寶雖然沒能解救八旗,但也非常勇悍,與明軍交戰多時,甚至還一度突入鎮江水師營中,從里面搶回了幾救焦尸,據說正是陳錦提督、巴山副都統和張大猷巡撫的。
土國寶堅持到了最後一刻,他們是看著八旗已經被徹底殲滅後,這才無奈突圍的。
當然,實際情況是他們始終不曾真的靠近戰場,就在邊上晃蕩,然後鎮江城里的嚴我公一走,他們也立即腳底抹油,而明軍也並沒有認真阻攔追擊他們。
就連那幾具焦尸到底是哪來的,其實也是個不清不楚的事情。
總之,他們全都撤了後,清軍仍還有二百多人在拼死抵抗。
他們馬都沒了,下馬聚在一起,這里幾十,那里幾十的,一堆一堆的抱團,憑著身上的甲還有那份勇悍在戰斗。
面對這些做困獸之斗的八旗,明軍此時並沒著急。
反而是用拒馬、長槍、大盾等慢慢的把這一團團困獸繼續圍緊,擠壓他們的空間,然後調來火銃手弓箭手。
絕望的滿兵試圖做最後的搏斗,甚至想拉幾個墊背的。
可他們疲憊的身軀再怎麼沖,卻都沖不開那些盾,刀斧等砍在盾牌上也只能發出絕望的沉悶之聲。
渾身都是血漬的殘兵,憤怒的咆哮著,低吼著,卻再無法改變半分命運。
地上也早被血浸的泥濘濕滑不堪。
明軍沉默的圍困著這些殘兵。
他們敲打著盾牌,不斷的縮小包圍圈。
他們甚至有意在放慢腳步,似乎在享受著這一刻。
明明有弓箭手火銃手可以解決掉他們,明明長矛手也早就能在盾牌後捅死這些人,可他們就是沒急著解決。
十分殘忍。
可剛登陸上岸的朱以海在遠處看著一幕,看著這一個個被縮的極小的圈子,看著那些人在絕望而恐懼的胡亂劈砍,甚至在血污泥濘里翻滾時,卻也面無表情。
「向這些滿州韃子喊話,想活命者,棄械跪地膝行前來孤面前請降。」
「殿下,不能有婦人之仁啊,這些韃子根本不是人,不能饒。」好幾名將領都反對招降。
朱以海望著戰場,繼續道,「孤可以接受他們的請降,但是有條件的。他們膝行到此請降,是第一步。第二步,他們的金錢鼠尾連同那塊頭皮要被一起割下來。」
「第三,他們得被斬斷兩根大拇指和兩根中指,還有兩根大腳拇指。」
「做到這三點,孤接受他們的投降,並饒他們一命,以後他們可以成為孤的皇家莊園奴隸。」
听到這補充,反對的也沉默了。
這似乎比殺了還要狠啊。
「韃子里的蒙古人,可以少砍兩根中指,如果是漢軍旗的,只砍兩根拇指,綠營的只砍右手的拇指。」
韃子喜歡玩區別對待,那就區別對待好了。
千牛侍衛到戰場宣布監國的恩赦,听的懂漢話的韃子听到後,卻更加憤怒的咆哮著,他們如回光返照一樣的沖明軍的盾牌撲去,甚至不顧一切,一點防御也不管了。
「我不想死!」
突然,一個年輕的韃子哭泣的喊道,「我願降!」
「不許降,你這個懦夫!」
旁邊的韃子憤怒的咆哮,揮刀向他砍去。
砰!
一聲銃響,那名揮刀的韃子被近距離一銃擊殺。
「來吧,投降者!」
那名年輕的韃子跪下,向明軍膝行過去。
這舉動惹怒了其它的韃子,他們毫不猶豫的要弄死他,又是接連的銃響,他們也都被擊倒。
「來吧,回頭是岸!」
年輕韃子看著同伴的尸體,哭的更慘,卻終究沒有站起來,繼續跪著前行。
有人帶頭投降,則剩下的十幾伙明軍中,終究也還是有那麼十來個人想活。
但有幾個被身邊的韃子砍死了,最後還有十三個被明軍保下來。
他們跪著投向明軍,盾牆打開一條縫隙,他們離開了那個鐵桶。
「我願降!」
丟開了武器,解下了盔甲,赤果著的韃子滿身血污,開始用兩條膝蓋向著鎮江城的魯監國而去。
明軍們看著這些懦弱的韃子,無不一臉的鄙夷,朝他們吐口水,甚至有人朝他們撒尿。
千牛侍衛跟著旁邊,禁止明軍對他們投擲石塊、刀槍等,但不管吐口水撒尿這些。
十三個韃子所過之處,明軍無不振臂歡呼。
朱以海就坐在鎮江城頭。
旁邊的將領們听著那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若有所思。
這些懦弱的韃子,使的御營士兵們對韃子更加有優越感了,他們打心底里的更瞧不起韃子了,韃子原來這麼慫。
在那十三個韃子身後,還有二百來個韃子被圍在十幾個圈里。
他們拒不投降,甚至大聲唾罵著那些下跪求降的族人。
一名千牛侍衛騎馬奔至。
對軍官們做了個砍的手勢。
隨著數聲喝令響起,大盾再次頓響,士兵舉著大盾繼續收縮。
盾陣越縮越小,最後里面的韃子被擠在了一起,努力掙扎卻推不開,他們被擠的窒息,最後是慘叫。
他們的慘叫持續著,最後越來越衰弱。
十三個韃子仍在跪地前行,听著同伴在身後的慘叫,卻不敢回頭,他們懦弱的哭泣著,想死卻不敢。
二百多個韃子最後被硬生生的擠成了肉餅。
明軍就跟榨油一樣,不斷的推著盾牌,拼命的用力。
最後一點叫聲都沒了,他們仍沒停止。
就這樣一遍一遍的用力往里擠。
最終,大家停了下來。
盾牌已經擠到了盾牌。
士兵們退後,散開。
那里留下了一堆殘破而變形的東西。
皮開肉綻骨碎筋斷!
看著那堆東西,有人忍不住吐了。
有人興奮的歡呼。
有人高喊。
這一刻,兩千五百駐防江寧滿州八旗,全軍盡沒于長江邊,只剩下十三個懦夫膝行向魯監國求降。
明軍歡呼著,振奮著。
韃子不過如此。
御營用了不過半年時間,在江南江北,前後已經殲滅了五千滿州八旗兵了,分攤下來,每十個御營將士,就能攤到一個滿八旗韃子的首級。
朱以海起身,有些累了。
「等那些慫韃子跪到了這里,你們割了他們的鼠尾和頭皮後一定留他們一命,我希望這十三個韃子能夠一直活著,以後孤打算一直帶在軍中。」
「再給他們封個官吧。」
「十三人,皆封貝勒,再隨便挑八個,封為八旗旗主!」
說完,朱以海便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