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土國寶的處置,沈文忠和王相南下時,皇帝已經親自面授機宜過了。
土國寶可用不可信。
這是皇帝陛下對這位土巡撫的評價,這種人屬于已經被半拉下水濕了身的人,但是這種人卻又還始終心懷觀望,必須得逼的他沒有退路後他才可能上船,但就算上了船,也只能提防著使用,而不能真正信任。
皇帝對土國寶的評價,是他甚至還不如吳勝兆李成棟這些人,認為這些個雖然也曾降清再歸明,手上曾沾染許多百姓鮮血,但這些人本就是軍閥武夫做派,只要朝廷實力夠強,那朝廷的威嚴他們不敢輕踫。
土國寶這人,能文能武更能貪,鬼心機也多,這種人必須得提防著使用。相比起糊里糊涂的李遇春,土國寶這種聰明人更需提防,否則造成的破壞也大。
「要我說,何不干脆一刀砍了,或者讓他們去打韃子,驅虎吞狼,咱們坐山觀虎斗?」
行營右廂軍議上,喊出此話的是忠肅鎮總兵盧象觀,這位盧象升的兄弟原來奉一位宗室舉旗起兵,甚至也曾打到了南京附近,不過雖懷滿腔忠義之心,但是手下的義兵也確實多是民壯,真遇到虜騎,也就難攖其鋒。
好在朱以海北伐,及時接應收攏,之後朱以海以御營兵將與忠肅營等地方義軍整編,將其編為御營一鎮,如今的忠肅鎮戰兵五千,不論裝備還是士氣都很高,尤其是其中有許多北伐兵,又有諸多御營將校充實。
使的盧象觀的忠肅營和金攻玉的神策營,劉穆的勇士營等一樣,都改頭換面。
手上兵強馬壯,自然也就銳氣十足。
面對蘇州城,忠肅鎮總兵盧象觀還有羽林鎮總兵張鵬翼都認為應當直接打,唯有王相的結義兄弟勇衛鎮總兵王猛還算克制,至于水師的周鶴芝,因為運河、太湖封凍,他的水師現在大都在海上,他只是帶了部份軍官親兵在此,所以不怎麼發言評論。
江蘇總督兼巡撫沈猶龍,漕運總督吳易,蘇松分巡道顧炎武、江蘇布政使陳子龍這幾位地方大員,也都沒胡亂發言。
王相不僅是靖南侯,是蘇浙提督,更是御營蘇松行營的提督,是皇帝欽授的蘇松方面的主帥,身為總督兼巡撫的沈猶龍也得配合。
王闖子以其當初首擁天子的元從之功,一直以來都是深得皇帝信任,從勇衛營游擊,到海門總兵,再到定海總兵、浙江總兵、浙江提督,一直到如今的蘇浙提督、御營右廂提督,加封靖南侯,他從一個勇衛敗兵到如今的一方大員,靠的就是對天子的忠心不二。
對皇帝的部署向來是不打折扣執行,有條件要上,沒條件也得克服困難創造條件上。
皇帝讓他在哪,他就在哪。
正是憑這份忠誠,使的他牢牢的站穩了皇帝麾下三大將之一,王之仁、張名振、王相,這個排名無人撼動。
「我王闖子以前只是勇衛營的一個武弁小校,說實在話,我不是什麼名將,也沒讀過什麼兵書,但我知道咱們陛下那是胸有韜略,從台州一直到兗州,從寧波到江寧,陛下用兵如神,就說句孫武在世也不為過,至今還沒打過敗仗。」
「所以啊,陛下交待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我知道,在座的諸將,許多人都熟讀兵書,甚至有些也是久經戰場,但要說到這大局觀,我敢說沒有一個比的過陛下。」
「我老王雖不太懂兵書戰策,但陛下跟我詳細講解過咱們的任務和策略,所以也算通徹。說到底,咱們的任務就是那六千八百滿州韃子兵,現在分成三股,一駐蘇州,一駐松江一駐杭州。」
「而大伙也很清楚,蘇州的這個土國寶也不是個忠于韃子的人,這家伙滑的很,早就跟咱們暗里有一腿了。」
「至于說松江那邊,實不相瞞,那里的綠營其實也早就被我們滲透甚至控制了。」
「杭州就更不用說了,浙江提督、巡撫,杭州總兵,嘉興副將、海寧副將、湖州副將,那全是我們的人,隨時可以把旗幟一換,就成為我大明之兵。」
「在這種情況下,咱們右廂這次前來,其實還是比較輕松的。若是咱們連這點任務都完不成,就都把腦袋削下來給陛下當球踢好了。」
「當然,也不能大意,六千八韃子,那是真韃子,鎮江之戰大家也是見識過的,還有徐州之戰,不少人也參與了,那些韃子真拼起命來,還是很凶的,而且韃子很少投降,所以我們這次作戰的重點,就是這三路韃子。」
朱以海對付江南清軍的策略就是先引蛇出洞,然後半路伏擊。
如何引蛇出洞,自然是圍城打援,先圍江寧,再圍蘇州。
這是掌握戰略主動,誘其出城來戰。
然後便是集中主力,運動殲敵。
這些其實也是韃子向來喜歡的三板斧,是他們以前擊敗明軍的慣用連招,先尋找機會,突襲圍城,然後挖壕溝甚至搞軍屯,長期封鎖圍困,迫明軍被迫來援,然後再尋找機會,在有利地形埋伏、打援。
最後甚至還能利用他們的高機動性,搞千里奔襲作戰,能夠千里追擊,一點喘息機會不給,直至殲滅,比如入關後千里追擊李自成,又比如打下南京後,又追擊潰逃的朝廷一路到杭州。
這些都是清軍的優勢和慣用伎量。
但並不是無解的。
在晚清的時候,捻軍後來就找到一個破解清軍的戰法,那就是以機動對機動,在數省的大範圍內搞高機動大範圍的運動作戰,尋找薄弱,避實就虛,找到機會後,就集中主力重點圍殲。
僧王帶領的晚清最後騎兵集團,雖然數敗捻軍,但最終還是被捻軍的騾馬化主力,找到機會伏擊殲滅。
清軍打仗向來喜歡佔據主動,主動尋找機會,主動出擊,圍城打援,千里奔襲,甚至窮追到底。
所以朱以海在最初的時候,根本不守城,因為你守就處處都是破綻,到處都是漏洞,防不勝防,倒不如始終抱團,聚集主力部隊不斷運動,反客為主的以進攻取代防守。
趁清軍主力北返,江南空虛之際,不斷的滾雪球。
清軍守杭州,明軍就打蘇州,清軍守江寧,明軍就打揚州,反客為主。
這就如同下棋,通過這種不斷的調動,改變局部戰場上的兵力對比,使的本來總體實力遠弱于清軍的明軍,在一個個戰場上,卻始終呈壓倒性的優勢。
「諸位,蘇州的康喀喇是三部韃子中最弱的,而且蘇州的土國寶現在已經上了咱們的船,所以這里不急著動,這是一個重要的誘餌。」
「咱們得用這個釣松江的和托,釣杭州的珠瑪喇。」
「魚還沒上鉤,就急著扯竿,只會嚇跑魚兒。這魚若是受驚,退回老窩,可就不容易了。」
王相雖年輕,但有都監沈文忠的大力支持,副提督張名斌也是很尊重這位主帥,沈猶龍等地方大員們也表示會全力配合御營安排,盧象觀和張鵬翼等御營總兵也就只能听從安排。
接下來一直到過年,明軍都只是在蘇州城外打造攻城器械,可能是受惡劣雨雪天氣影響,進展很慢。
言情
康喀喇帶著八旗在城上盯了一段時間後,也松懈下來。
土國寶倒是精神十足的拼命加強城防戒備,日夜練兵,征集全城的工匠打造器械,防御武器等,甚至把百姓家中的鍋都給搶走了打造刀劍箭頭等。
蘇州城日夜戒嚴,嚴格實行限制供應糧食政策,幾乎就是當初杭州被圍時的翻版。
好在土國寶非常忠心,就算百姓一天只能勉強吃一頓稀的,綠營一天也只一干一稀,撫標家丁才有一天三頓干的,但卻始終保證著滿城里的一千八清軍的充足糧食供應,甚至還總能給他們弄些豬鴨魚供應。
土國寶甚至還主動建議,把滿城里的其余漢人全都遷走,只留下那一千八滿兵駐防,以免那些漢人百姓中有居心叵測之輩暗里明里應外合制造混亂。
新年的時候,土國寶甚至還給滿兵弄來了許多酒水,又送進去許多頭大肥豬。
這讓康喀喇非常滿意,雖然松杭的援軍遲遲未到,但起碼蘇州城在土國寶的堅守下跟鐵桶一樣牢固。
康喀喇不再天天跑到外城上巡守,回到安全而又舒適的滿城里等待著援兵,等待之余,還揮筆給江寧的經略嚴我公連上多道報告,說明賊重兵來攻,但在他們的堅持下,明軍毫無機會。
又說只待松杭援兵一至,他就將內外合擊把蘇州這邊的明軍擊潰,一舉殺回到江寧城下,讓嚴我再堅持。
又向北京上奏,稱明魯王雖一時得意,猖狂稱帝,但要不了多久,他們定能擊潰明軍,收復江南。
這些話並不完全是吹噓,而是他深信如此。
松杭還有五千八旗精銳,又有超勇公鄭繼武和浙江提督李遇春這些能戰之兵,甚至松江知府還是嚴我公的親兒子,浙西之兵是江南糜爛後,唯一還始終保持著高昂戰斗力的一支清軍綠營。
他們不僅收復了杭州,平定了浙西、蘇松叛亂,甚至還曾一舉攻下了南明行在紹興。
僅浙西那邊就有好幾萬戰兵,加上松江那邊的綠營,再加上八旗,起碼也能有五萬戰兵,披甲都不下三萬。
這麼多兵,尤其還是這麼能戰的一支精銳北上,那明軍自然是不堪一擊一擊即潰的。
若不是怕嚇跑蘇州城外的明軍,康喀喇甚至都想與土國寶召集精銳,發動突襲反擊了。但是最後他還是強行按捺住了自己的沖動,還是等松杭精銳到了後再動手,到時就不僅能擊潰明軍,還能一舉全殲了。
現在動手,就算贏了也不能全殲,不免打草驚蛇,美中不足矣。
他完全忘記了他之前在常州被明軍伏擊,最後被圍在常州城中提心吊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