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到現實里,咱們就拿市場工商登記為例。按照聯盟規則,管理處做的一點都沒錯,流民接受聯盟保護的同時就等于簽訂了合約,按照約定好的比例繳納稅款,是每個商戶應該履行的義務。
可是沒有任何一條規則說過為了履行義務,要讓商戶傾家蕩產,從微薄的利潤當中拿出很大一筆錢完成稅收額度,並為此無法繼續經營、繼續擴大規模、甚至要出賣好不容易擁有的商鋪,從而也出賣了今後的生活。
如果這樣的話,聯盟政府保護他們是為了什麼呢?難道說只是為了人口數字上的暫時增長,今後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更好的活下去,全然不用搭理嗎?
顯然不是,無論理事會還是秘書長辦公室,或者各位部長,他們在制定規則、利用規則的時候,肯定要想得更長遠。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希望別人倒霉,哪怕是世界上最壞的人,在教育他孩子時也會說要當個好人,不可能對孩子說流氓是個偉大的職業,子承父業。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心里想、嘴上說的、最終和實際上做的無法統一。
大家誰都不是傻子,聯盟秘書長也比烤包子的老者聰明不了太多。管理者的一舉一動,其實都被大家看在眼里,並根據自己所處的位置和得失,給出很主觀的評價。
當大家感覺不到被規則保護,只能發現被規則限制時,就不會再擁護這套規則了。具體的表現就是敵視執法者,你執法越嚴格在大家眼里就越討厭,越壞。
做為一名執法者,想避免成為大多數人眼中的壞蛋,就必須理解規則的初衷,懂得法外容情,在維護規則的前提下把人當做主體,而不是冷冰冰的條文。
你要明白,人類社會光靠規則保護和約束是無法發展的,規則只是底線,不是準繩,在它上面還應該有人性、道德、信仰等等一大堆更復雜的東西。
只有當這些東西全都正常發展,且能互相補充時,社會才能健康發展。否則不管前進的多快都是病態的,是吃了興奮劑之後的自我傷害。跑得越快,對自身傷害越大。
我總結過……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你隨便找一兩個觀點,結合過往親眼所見發揮發揮就能當博士後論文了,這就是法外容情。
如果純粹以規則為準,按照我和林娜的關系,堅決不會容忍你這種知法犯法的作弊行為,不連續請一周正餐,馬上就舉報!」
王簡還真問對人了,洪濤一聊起理論方面的話題總是滔滔不絕,遠高于做事的水平。好在他還有點自知之明,沒再繼續展開,以自吹自擂結束了這段讓女攤主停止了繼續往湯里加鹽的講話。
「……我現在終于能理解為什麼很多官員都把您視作大麻煩了,和您比起來我惹的麻煩簡直就是小螞蟻。聯盟的經濟發展和建設向來是藍秘書長主持的工作,您這麼干會讓他和一部分中立派官員很難做。
失去了他們的中立態度,您的處境會比現在艱難十倍,即便周部長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有改變。而在這個問題上,林部長和焦部長也插不上手,更沒法表態。」
夠了,足夠了,洪濤所說的東西只需要有個開頭,就夠王簡把會議精神總結報告寫完,說不定還能成為範本。可王簡一點都不高興,放下手里熱乎乎的烤包子,滿臉全是味如嚼蠟的表情。
「管理處已經有所覺察了?」洪濤本不指望王簡能主動發覺自己正在干的事情,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當面詢問,想了想,好像只有一種可能性。
「豈止是覺察,秘書長辦公室已經接到不止一份報告了,連春雨把在新安全區打開局面、徹底執行流民政策的最大阻礙指向了您個人。
林部長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不得不召開全體會議,重申了在新安全區內的執法準則,等于是在和安全區管理處唱反調。不過這一切都要憑借目前新七區的穩定局面撐著,如果出現了問題,她也沒辦法繼續偏袒。」
「你小子有進步,都會幫著上司傳話了。我不打擊你的積極性,有來有回,不帶點干貨回去,林娜還得派藍玉兒來試探。
明說了吧,關于十字路口市場的稅收問題沒得商量。如果我退了,在這里會成為過街老鼠,失去了流民們的信任,即便熬到公審也沒任何意義。
連春雨同樣沒法退,他和聯盟政府都不允許這麼關鍵的安全區管理處成為擺設,要是連稅收問題都搞不定,其它問題會變得更棘手。
這就是一步明棋,大家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又都不想給,連商量的可能性也不大。可又不能完全跳出規則,該怎麼玩、怎麼達到目的,是個非常考驗政治智慧的博弈過程。
其實這是個好事兒,能讓很多人、很多官員親眼見證一遍最基礎的斗爭方式,比听說一百次還管用。不過如果有人想利用這次博弈達到些其它目的,同樣也會很麻煩。我上次讓你查的名單有結果了嗎?」
說到這里,洪濤才明白王簡不是偶然路過,而是被林娜派來打探口風的。早知道是這樣,剛才就不該只請早飯,應該連同午飯、晚飯一起打包!
「連春雨本人不屬于任何一個派系,他除了工作作風稍微強硬一些,個人並沒有太大問題。改革派主動提名他來負責管理處,更大可能是為了阻止新安全區落入中立派手里,您這次可能是多慮了。」
王簡從上衣兜里掏出幾張疊起來的紙,其中一張是洪濤交給他的商戶名單,另外幾張上面寫滿了每個人的具體來歷。這種調查對陶偉來講有困難,對內務部來講非常容易,根本不用去人親自走訪,幾封電報就全解決了。
「你們倆這是回來吃午飯的吧?正好王科長在呢,想吃什麼自己點地方,今天他心情好,說不定就請了!」
洪濤大概掃了幾眼,還沒找到特別之處,眼神的余光就看到笨豬和沈萬三邁著大步走過來。馬上收起紙張,又開始給王簡挖坑。如果趕上個臉皮薄的,蹭頓午飯也不是不可以。
「別,我的心情已經被早飯的小費弄壞了,午飯打算去管理處食堂吃!」可惜王簡早就月兌離了要臉的階段,半點沒猶豫,抬就走。
「噓……等他走遠了再說。以後在街上盡量少聊重要話題,內務部里保不齊也有陶偉那樣的人。」見到王簡走了,沈萬三賊頭賊腦的湊過來要匯報,結果被洪濤給攔住了。
自打見識過陶偉光靠嘴型就能把相隔幾十米遠的對話猜個大概其的本事之後,洪濤就不太敢當街談事了。非說不可也要叼根煙、咬根牙簽或者邊吃東西邊說,據陶偉說這樣做可以有效干擾讀唇語的準確性。
既然吃著飯聊天不容易被讀唇語,笨豬和沈萬三正好邊吃早點邊匯報,一舉兩得。
他們倆之所以去了近三個小時,真不是路途遙遠。那兩輛長風運輸公司的馬車在市場北口等到了收貨人之後,一路向北最終停在了愛家古玩城門口,裝載的貨物也全搬了進去。
笨豬和沈萬三看到車上的貨物,尤其是四口沉重的木箱子之後也對貨主產生了興趣,故而耽擱了一個多小時。不僅和車夫搭上了話,還親眼見到了貨主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