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西中郎長史府。
蕭穎達目瞪口大看著眼前不斷敘舊的王天虎和蕭穎冑,好一會緩過神來撇了一眼對面的蕭寶融,仍舊稚女敕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動,只是眸子閃動好奇地看著王天虎二人。
「咳咳,兄長,你與這位兄台,可是舊相識」?
蕭穎達坐下笑道︰「你可還記得永泰元年,北魏揮師南下,二十萬大軍直逼襄陽,雍州大半之地淪陷,後來曹虎將軍死守渦陽,終于我與蕭衍前來支援,內外夾擊大敗魏軍的事」?
蕭穎達輕嘆一聲道︰「如何能不記得,當年魏主元宏雄才大略,兵鋒所過無人能敵,朝野上下無不震驚,朝中大將全都吃了敗仗,我也是不例外啊,遙記得足足打了大半年啊,一片死寂沉沉,還好曹虎將軍死守渦陽拖住了魏軍,後來兄長率軍與蕭衍相繼馳援,最終才逼退了魏軍啊」。
「我也記得那一戰,當時雖然年幼,但是依然能感覺到人心惶惶,雖然各路守軍都嚴防死守,但沒想到魏主元宏兵分三路,出其不意,但最後還是敗在了府君與蕭將軍手上,只是可惜曹虎將軍受傷嚴重不久就過世了,連父皇也沒多久就因思慮過度便西去了,好在魏主元宏還算有氣度,見到父皇駕崩,便揚言「禮不伐喪」退兵了」蕭寶融也緊接著說道,只是心中想起另一個念頭,當年遭遇魏軍時,蕭衍曾經在鄧城落荒而逃,後來聚齊援兵馳援渦陽時,竟然突遭大雨導致大軍遲來了一日,最終也導致曹虎將軍久病不愈而亡,倒是蕭衍順理成章成了雍州刺史,風光無二。
蕭穎冑不知道蕭寶融在想什麼,只是撫髯笑道︰「當時渦陽被困,曹虎將軍已經中箭本來危在旦夕,一旦渦陽失守,雍州全境淪陷,魏軍就可以直指建康了,也是怪我最初只帶了一萬人馬馳援渦陽,反倒被困在城中,兗州還有數萬人馬可沒我持節手令無法調動,所以我一咬牙,就帶了一千人出城突圍」。
「只是終究寡不敵眾,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卻不料這位王將軍,率領五千急先鋒突然殺來助我突圍,又一路護送我前往兗州調兵,後來我才知道蕭衍將軍的大軍被雨水所困,于是派王將軍先來相助,我二人在魏軍追擊下幾番逃月兌,他為救我還身受重傷,好在最終到了兗州,于是我便調了大軍與蕭衍將軍對魏軍兩面夾擊,所以說,當時渦陽一戰能贏,王將軍功不可沒,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吶」。
蕭穎冑講完,蕭穎達于蕭寶融都是一驚,當年戰局混亂,雖然渦陽一戰獲勝但緊接著先帝就駕崩了,其中的曲折倒是鮮為人知,蕭寶融突然笑道︰「如此說來,當年蕭衍將軍真是料敵如神啊,未能親臨便已經知曉府君突圍被困,還派出了王將軍支援,當真神奇」。
蕭穎冑聞言不由一怔,就連王天虎也是收起了笑臉,當年種種雖然時過境遷但依然歷歷在目,只是當時兵荒馬亂由不得人多想,此時被蕭寶融以旁觀者說來,似乎這原本感人至深的故事有了另一番滋味。
「呵呵,王將軍的救命之恩,不論如何我都銘記在心,卻不知王將軍何時與殿下成了朋友呢?」蕭穎冑一轉話題問道。
「府君何必明知故問」蕭寶融笑了笑道︰「這位王將軍既然是府君舊相識,那應該知道他與蕭衍的關系,那位雍州特使除了他,還能是誰呢?」。
一時間氣氛不由僵持了下來,尤其是蕭穎達更是驚異道︰「你就是那個特使?」。
王天虎聞言一笑,起身作揖道︰「末將王天虎,參見府君、使君大人,此次出訪荊州乃有要事相商,特奉上主上信函,還請二位大人過目」,說完,王天虎取出一封早就準備好的信函遞到了蕭穎冑的面前。
蕭穎冑望著遞到自己眼前的信函微微質疑著,與此同時,四人都完全沒有注意到此時議事廳的後門處,一雙眼楮正透過窗戶縫隙看著他們,此人正是陳慶之,身旁還跟著江雨禾和柳依依二女,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三人便偷偷來到議事廳外,陳慶之利用輕功帶著二女繞到屋後,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此時听完屋內的一番交談,陳慶之心中猶如五雷轟頂,王天虎竟然是蕭衍的特使,原來他根本不是回荊州探親,而是為了來荊州拜訪蕭穎冑,可他為什麼要偽裝起來,又為何讓自己護送他來江陵,帶著各種疑惑,陳慶之繼續看向了屋內。
「王將軍前來荊州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聲,還要如此大費周章呢,莫非是有難言之隱?」蕭穎冑並沒有接過那封信函而是突然問道。
「末將千里迢迢而來,為的是荊州與我雍州的大事,更是關系到天下安寧的要事,路上難免會有奸賊阻攔,所以只能小心些了」王天虎回道。
蕭穎冑笑了笑道︰「將軍的意思,莫非我也是奸賊啦?」
「末將不敢,不敢是非大義面前若是充耳不聞,怎能稱得上君子呢」?
「放肆,好大的膽子你」蕭穎達聞言一怒︰「別以為我不知道蕭衍憋了什麼心思,那個散步謠言的人,也是你吧」。
王天虎抬頭看了看蕭穎達,毫不畏懼地說道︰「不錯,正是在下,只不過那是事實又怎麼是謠言呢」?
「滿口胡言亂語,兄長,直接割了他的舌頭」蕭穎達冷哼道,卻不料對面的蕭寶融卻突然開口道︰「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何況現在是敵是友咱們還不清楚呢,使君莫要急燥,不如看看信再說呢」。
「殿下」蕭穎達正欲反駁卻別蕭穎冑攔下,搖頭示意激動的蕭穎達坐下後,他緩緩接過王天虎手中的信函道︰「殿下說的有理,不妨看了再說」?
「多謝府君」王天虎回應道。
蕭穎冑笑了笑,打開那封信函,蕭穎達連忙湊了過去,卻又驚道︰「天虎口具?什麼意思,這信上為何只有這四個字」?
對面的蕭寶融聞言恍然大悟,不由嘖嘖笑道︰「好一個天虎口具,王將軍不妨說說看,蕭衍讓你說什麼呢」?
「末將不知」王天虎卻淡淡回應道。
「不知?這信上讓你口述你卻說不知道,難不成是在耍我們」蕭穎達急燥道。
「主上只說了將信交給府君,並沒有讓我說什麼,我也不知道這信上內容是什麼?」王天虎一五一十地說道。
那蕭穎達一听急忙對蕭穎冑道︰「兄長,這蕭衍欺人太甚,擺明了耍我們啊,這事鬧的滿城風雨,大小官員都在等咱們的消息,一定會問咱們和王天虎談了什麼,難不成咱們就說他什麼也不知道嘛」?
蕭穎達連珠炮一般的話音一落,議事廳內又重新安靜下來,蕭穎冑看著那封書信又看了看急燥的蕭穎達,一雙眸子好似洞察世事,蕭穎達不由一怔,又看了看那「天虎口具」四個大字,猛然一驚道︰「蕭衍他就是要咱們什麼也說不出來」!
「只怕,想知道咱們談了什麼的,不止荊州官員吧」蕭穎冑目光如炬看著王天虎問道。
「府君既然明白,末將何必多言」王天虎一笑置之。
「兄長的意思是?」蕭穎達揣摩敘舊後道︰「莫非劉山陽將軍,也知道他與我們見面了,是了,南康王親自拜訪,滿城風雨,劉山陽怎麼會不知道,這下陛下那邊咱們也沒法交代了」。
蕭穎冑不由笑道︰「所以王將軍剛剛的意思是,無論如何荊州和雍州都是要綁在一起了,既然如此,那謠言所說的「劉山陽意圖襲擊荊州和雍州」就一定會發生,自然不是謠言了」。
「好一招空函定荊州,蕭衍將軍這一招,妙啊」蕭寶融又嘖嘖稱贊道。
「我想知道,蕭衍為何突然想要起兵」蕭穎冑繼續對王天虎問道。
「主上說若府君問此緣故,便將這封信交給府君」王天虎說著又遞上了一封信。
蕭穎冑這次沒有遲疑,而是立刻接過那封信,只是一打開就不由疑惑道︰「這是休文公的筆跡?」。
蕭穎冑與蕭穎達凝神看去,沈約蒼勁有力的筆墨洋洋灑灑,讓二人看了臉上驚異之色愈發濃烈,看完後蕭穎冑長長一嘆,旋即起身將信封交到了蕭寶融手上道︰「這是沈休文所寫的對陛下的問罪書,還請殿下過目」。
「沒想到,尚書令才剛剛平叛成功就遇害了,哎,此書一出,只怕天下難以安寧了」蕭穎冑又嘆息道。
蕭寶融接過書信,眼中不斷閃出驚訝、疑惑、憤怒和無奈來,合上書信緩緩笑道︰「休文公信中說,蕭將軍和府君應該擁護本王稱帝,府君怎麼看?」。
「蕭衍想要替兄報仇,自然要師出有名,有了殿下的名號自然名正言順,也可以拉攏我荊州了」蕭穎冑如是說道。
「我是問府君,你是如何想的?」蕭寶融卻突然問道。
蕭穎冑轉身,望著蕭寶融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渾身一震,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