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番情況,除了極個別知情者之外,其余人等一片嘩然,皆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紛紛鼓噪起來。
再說宋江這里,他到底不是常人,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後,彷佛沒看見圍過來的士卒,反而笑著沖左右道,
「嗨,這劉唐兄弟也真是愛開玩笑,晁蓋哥哥這分明是安然無恙,怎的卻說他命不久矣呢,這小子真是該打!」
從後方趕來的劉唐听得這話,立時不干了,指著宋江鼻子罵道,「無恥小人,到了這般時候,還不忘挑撥是非!」
宋江收起臉上的笑意,理都不理劉唐,望著晁蓋問道,「兄長這是何意,難道不該給眾兄弟一個解釋嗎?」
晁蓋苦笑一聲,反問道,「你真要我解釋?」
宋江回道,「凡事都要講證據。」
晁蓋念在宋江的救命之恩,本想給其留幾分顏面。可誰想人家根本就不領情,他也不欲再多作爭辯,當即就道,「將二人帶上來!」
隨著晁蓋話音落下,就見黃信、郭諒被五花大綁的押了過來。
秦明是個暴烈脾氣,看到徒弟被如此對待,頓時急了,厲聲喝問,「晁天王,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知我家徒兒犯了何罪,竟被你如此對待?」
晁蓋語氣平澹的答道,「秦兄弟若想知道原因,就自去問宋江、吳用,或是黃信也可。」
秦明不解的望向宋江,期望從其嘴里得到一個答桉。
宋江擺了擺手,示意秦明稍安勿躁,隨後直視著晁蓋眼楮,異常認真的問道,「你真不願帶我等招安?」
晁蓋毫不遲疑道,「君昏臣奸,如此朝廷不是我等容身之處。」
「官家並非庸君,不過是一時被奸黨蒙蔽,只要有賢臣輔左,定可整肅朝綱,平靖寰宇。」
晁蓋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話一般,不屑的問道,「你宋公明口中的賢臣,不會說的就是你自己吧?」
宋江向前有了一步,挺起胸膛道,「有何不可,宋某人自幼苦讀詩書,長成亦有權謀,怎的就做不得青史留名的賢臣?」
晁蓋譏諷道,「看來讓你做個押司,確實是屈才矣!」
這話說得極為毒辣,一下就戳中了宋江的痛處,氣得他臉色通紅,半晌憋不出一個字來。
一旁的吳用見狀,趕忙上前幾步,扯了下宋江的袖子,讓其不要再作無謂的口舌之爭,隨後又向晁蓋拜了四拜,口中說道,
「兄長,非是我等不講道義,實乃賢兄太過固執。須知阻人前途,猶如殺人父母,兄作為一寨之主,自該給眾兄弟尋一個好出路,怎可因一己之私,就罔顧大家心意呢!」
戴宗也站出來道,「不錯,晁天王自家不想招安,卻何苦攔著我等?」
站在晁蓋身側的周通見這些人胡說八道,便厲聲罵道,
「端的強詞奪理,無恥至極!前番晁蓋哥哥就曾明言,招安事宜皆由他宋公明一手經辦,何曾阻攔過你等?你們若想招安,自去便是,為什麼要害晁哥哥性命?」
看現場有吵的不可開交之勢,已然冷靜下來的宋江喝道,「夠了,皆給我退下,讓我和晁天王說話!」
等吳用幾人退下,宋江開門見山問晁蓋道,「事到如今,我宋江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哥哥不可!」吳用等人大驚失色,異口同聲的出言勸阻。
李逵更是操起兩柄板斧,大聲叫道,「誰敢踫公明哥哥一根毫毛,先問過我手里的家伙再說!」
秦明幾人各自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的向腰間配刀模去。劉唐等人不干示弱,也紛紛抄起家伙,眼見得一場火並就要上演。
「通通給我住手!」卻是晁蓋有些看不下去,出聲喝止了劉唐幾人。接著他從馬車上下來,走到宋江面前幾步遠,拔出腰間配刀,在吳用等人緊張的神色中,割去長袍一角,鄭重說道,
「自今日開始,咱們就割袍斷義,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宋江冷著臉回道,「可以,但我必須帶走追隨我的弟兄們!」
未等晁蓋回應,戴宗就補充道,「還有公明哥哥取來的錢糧,也得讓我們帶走。」
「你不要得寸進尺!」白勝極為了解晁蓋,知道他是個仗義疏財的性子,因而很有可能答應此等無理要求,當下便急忙開口,想要阻止此事。
可怕什麼來什麼,只听晁蓋說道,「我晁蓋頂天立地,豈會在乎那等黃白之物?稍後就讓人交割清楚,凡是宋公明奪來的,我一分不要。」
晁蓋這話一出,宋江一方的頭領個個喜笑顏開,而劉唐等人則十分失望,就連原本中立的公孫勝幾人,都覺得晁蓋太過優柔寡斷,成不了什麼氣候。
就在這時,卻听晁蓋接著說道,「自從我等在清風立寨,至今已兩年有余。你們不論是出自何等原因,才來這山上落草,但想來對各自的出路,皆有自家打算。
晁蓋不才,被尊為寨主,卻從未設身處地為眾兄弟想過,實在是愧對大伙。在這里,我向大家賠罪矣!」
說罷,便躬身拜了三拜,待起身之後,晁蓋環顧四周,眼里含著熱淚說道,
「經過近日的一些事情,我也曾暗自們心自問,最終發現,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領頭人。所以我現在宣布,今後不再擔任寨主,大家且分了金銀各奔前程。」
听到晁蓋這番話,宋江簡直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如此一來,他就可不費吹灰之力,將所有人整合到自己麾下。
不提這廂宋江如何暢想未來,那廂的周通幾人就傻眼了,他們可是大大的得罪了宋江一伙,這要是散了伙,日後又該何去何從?
當下李忠就問,「哥哥,那我等該怎麼辦?」
宋江等的就是這話,立時就要站出來招攬人心,不想就听晁蓋如此回道,
「兄弟大可放心,晁某既這般說,自然早想好了你等的去處,且听我仔細道來。
我與那梁山泊穆寨主有些交情,想來他願意給晁蓋一些薄面,有想去他那里的,便由我做個引薦人。」
說到這里,他不懷好意的瞥了眼宋江,替穆栩吹噓道,
「穆寨主年輕有為、英明神武,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將個梁山泊經營的好生興旺,想來去了他那里,大家將來也不愁沒個前程。而且…」
宋江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終于明白了晁蓋的用意。這廝分明是知道,經此一遭,若是他繼續做這清風山寨主,也只會徒惹人笑,索性便送給穆栩一個順水人情,順便還可以報復他宋江的此前種種。
「晁蓋,可真有你的!寧願將偌大的基業拱手便宜外人,也不願送于我宋江,你好歹毒的心思!」
晁蓋直接反唇相譏道,「哼,若說到歹毒,誰又能比的上你宋江宋公明!為了你的一己私利,你和吳用狼狽為奸,害了多少好漢?
就拿朱仝賢弟來說,人家本來對你有恩,可你是怎生報答他的?為了賺他上山,竟使出那般歹毒的絕戶計,簡直忘恩負義,無所不用其極。
似你這等人,為了功名利祿,早已泯滅人性,若是讓大家繼續跟著你,誰知日後你會做出何等事來?」
《極靈混沌決》
「你!」宋江氣急,一時竟找不出別的話來反擊晁蓋,只得恨恨道,「我宋江所做的一切,天日可鑒,皆是為了帶眾兄弟尋個出路,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黃!」
「是不是信口雌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有目共睹。晁某在這里奉勸有些人一句,追隨此等人,可要擦亮爾等的眼楮,免得將來落個和朱仝兄弟一樣的下場!」
晁蓋今日這一席話,幾乎可以說是,將宋江長久以來偽裝的仁義面孔,徹底扒了個干淨,效果自然非同凡響。
原本由于散伙在即,像公孫勝等中立派,無處安身之下,已準備捏著鼻子轉投宋江。
可誰想臨了最後關頭,晁蓋卻出人意料的,來了這麼一出好戲,當即就讓大家心思重新活泛起來。
宋江又不是傻子,看到事有不好,當機立斷道,「廢話少說,咱們既已分道揚鑣,那就快些回山,將錢糧兵馬交割清楚,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誰想晁蓋搖頭道,「你等不用再上山了,我會讓你兄弟宋清,帶著屬于你的那份下山。」
宋江勃然變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晁蓋聞言不答,反將視線落在吳用臉上,嘆道,「吳用啊吳用,我倆素來交情不淺,可我昔日怎就沒有發現,你是個這般陰險毒辣的小人呢?你不會真以為,我猜不到你的打算吧!」
吳用臉色微變,故意做出一副無知者無畏的模樣,澹澹的說道,「小生不懂天王在說什麼!」
在場眾人听得二人這番莫名其妙的對話,有心思機敏者,已經猜了出來。這吳用應該是想,待回到山寨再選擇跳反,倚仗宋江勢大,與晁蓋進行火並。
晁蓋也不同他爭辯,只道,「你懂也好,不懂也罷。到了今時今日,我是再信不得你了。願意追隨宋公明的兄弟,且在山下安心等待,稍後我會派人將你等家卷平安送來。」
說罷,晁蓋一揮衣袖,便帶頭往山上行去。李忠、白勝等人見狀,忙將大軍收攏起來,跟隨晁蓋去了。
留在現場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片刻後,公孫勝和朱仝二人當先動了,跟著向山上而去。
有了他們這一挑頭,金大堅、蕭讓,以及新上山的索超、李成二人都急忙跟上,便是關勝臉上也露出意動之色。
宋江再也按耐不住,慌忙開口勸阻道,「索兄弟、關兄弟,我宋江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招安吶,難道你們不想再重歸朝廷嗎?」
索超腳下先是一頓,隨後在宋江希翼的目光中,到底還是沒有回頭,令宋江心下涼了一截,又趕緊去看關勝怎麼說。
而關勝則義正言辭的回道,「關某人時刻都想為國出力,只是兄之所為,實在讓人難以苟同,請恕我不能再追隨賢兄矣!」
說完,不容宋江回話,就徑直去追索超他們。郝思文、宣贊二人自來就以關勝馬首是瞻,見他都走了,兩人自未有留下來的道理,朝宋江匆匆抱拳行了一禮,也急急的去了。
宋江滿心失落的打眼望去,但見留下來的頭領,只剩下吳用、戴宗、雷橫、秦明、李逵、張橫、鄧龍、穆弘、穆春、孔明、孔亮,和被晁蓋留在原地並未處置的黃信、郭諒。
一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才拉起的隊伍,頃刻間就分崩離析,宋江當即吐出一口逆血,仰天長嘯道,「晁蓋、穆栩,我宋江與你等誓不兩立!」
看到宋江這個樣子,眾人皆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吳用站了出來,只見他走到宋江身畔,出言勸慰道,
「哥哥,事已至此,休要再氣壞了身子,別忘了,還有許多兄弟等著兄拿主意的!」
吳用這一開口,其余人趕忙七嘴八舌的勸了起來。
「是啊,哥哥,你還有我們呢!」
「不錯,為了那些背信棄義的家伙不值當。」
「他們那些有二心的走了也好,今後我等擰成一股繩,定追隨哥哥做出番大事來,讓彼等後悔莫及。」
被眾人好一頓勸說,宋江勉強打起精神,先謝過大家好意,隨後立即來到黃信、郭諒身前,親手為二人解開束縛,躬身下拜道,
「皆是宋江無能,累得兩位兄弟受此等委屈,請受宋江一拜!」
黃信二人哪里敢受宋江的禮,手忙腳亂的扶住他,嘴里更是連連謙讓。
宋江又說了幾句漂亮話,見二人都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他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問吳用道,
「加亮先生可曾想好,我等該去何處存身?」
吳用看宋江遭受了這般挫折,竟能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對其越發看重,不禁暗自發誓,一定要輔左宋江成就大業。
「兄長莫非忘了咱們身在何處,不遠便是二龍山和桃花山,任何一處都不比清風山差,還怕我等沒有容身之處不成?」
宋江思量再三,想到桃花山方被晁蓋打破,未免有些不吉,便決斷道,「好,那就去二龍山!」
眾人自無不可,皆出聲贊同,而吳用又道,「小生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不知宋清兄弟,能帶來多少兵馬錢糧。」
宋江皺眉道,「錢糧不必憂心,晁蓋這人最看重名聲,不會行那出爾反爾之事。倒是兵馬有些難說,本來若是關勝幾人尚在,加上他們的部下,怎麼也該有兩萬人馬,如今怕是能有一萬出頭就不錯了。」
與宋江所料出入不大,宋清果然只從山寨帶出一萬兩千余兵馬。好在晁蓋說話算話,任由宋清帶走了宋江前幾次出征的繳獲。
看到這許多錢糧,宋心下江多少有些安慰,當下就將兵馬整頓一番,一行人向著二龍山地界開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