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回宮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洪福院看生母李氏的遺體。
趙禎命人將棺槨打開,只見李靜姝穿一身太後的禮服,安靜地躺在棺材里,被水銀鑄過的容顏完好無損。
「母後……」趙禎忍不住撲到棺槨前大哭起來。
這麼多年的隱忍,到了今日他才敢放肆大哭。
這麼多年,對于一切他都要裝作若無其事、隱忍不發,就算知道了自己生母的事情他也不敢去查。
他的愛,他的恨,他的痛,他的累,通通要忍,這一忍就是十幾年,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呀!
「母後,是孩兒不孝呀!」
趙禎哭得聲淚俱下,五髒俱焚。不僅是為了李氏不幸的一生而哭,更是為了自己隱忍的十幾年而哭。
良久,趙禎慢慢緩過神來,他停止哭泣,問身邊的狄青道︰「你可知是誰為李太後更換了太後禮服入殮的?」
狄青道︰「是呂相公強烈建議劉太後這樣做的。」
「劉娥能听呂夷簡的話?難道不是她害死了我的母後?」
「回陛下,已經為李太後驗過了尸身了,她不是中毒而亡,而是生了肺癆。」
「不是她?」趙禎有些懷疑。
這時,六尚宮凌雲正來為洪福院送紙錢蠟燭,她見官家在此,便走進來。
凌雲對著趙禎施禮說道︰「奴婢尚宮局凌雲參見官家。官家,奴婢與李娘娘一同進宮,讓奴婢給官家講一個故事吧!」
趙禎呆呆地看著凌雲,他不敢置信,他的母後竟然是劉娥的侍女,而且這麼多年一直忠心于她。
「官家,李娘娘是甘心將您交給劉太後撫養的,她說‘如果劉皇後撫養皇子,宮中便不會再有殺戮。
您會被立為太子,將來要接替大宋的皇位,只有像劉皇後那樣的人才有能力輔佐您順利登基,您的母後不能只是一名小小的宮女!’
李娘娘說她悔恨的事情就是不該輕信八大王的挑唆,掀起又一輪的黨爭。大宋需要和平,百姓需要安定,唯有穩定的繼承人才能使這一切實現,為此她甘願您一輩子都不認她這個母親。」
凌雲將李靜姝給她的那塊九龍玉璧拿出來交給趙禎,「官家,這是李娘娘殯天前交給奴婢,並且讓奴婢轉呈陛下的。
她讓奴婢告訴陛下‘不要再犯為母同樣的錯誤。’官家,李娘娘希望您胸懷天下,做個英明的聖君!」
原來那塊九龍玉璧被呈現給劉娥,可惜劉娥事敗,凌雲又輾轉拿回了這塊九龍玉璧。
趙禎手中拿著那塊人人都想得到的無瑕玉璧,再一次流淚不止。
他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是這樣一個深明大義的人,她不是只想到自己的痛苦與仇恨,她為了大局,為了自己犧牲了這麼多,她竟然甘心情願生活在冷宮十年也不畏懼……
趙禎緊緊握住那塊九龍玉璧,那塊象征皇權的玉璧,他恨劉娥,此刻又覺得那恨太渺小,她與自己母親是同樣可憐的人——
呂夷簡有自知之明,回京後直接交權上表,說自己年邁病重,請求官家準許他致仕回鄉養老。因為呂夷簡護衛李太後尸身有功,趙禎封他「太尉」,極力挽留。
趙禎命範仲淹暫代同平章事之職,又打算升任其他有功之臣。
如此諸多事務也要一件一件去辦,但如今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官家趙禎親自去辦,那便是去一趟鎮遠鏢局。
鎮遠鏢局大門處仍懸掛著白色燈籠,鋪天蓋地灑下的紙錢也沒有來得及清掃。
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了鎮遠鏢局的門口,殿前親軍都指揮使狄青穿著一身白衣前來吊唁。
他進了大院,陸暢親自出來迎接,狄青走到司空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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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前,對著排位跪拜,扣了三個響頭。陸暢回禮也拜。
等狄青起身,陸暢道︰「謝謝狄指揮使親自前來祭拜為師。」
狄青道︰「司空先生是我的前輩,我理應如此。」然後他轉身又問︰「樂安郡主可還在鏢局里?」
陸暢知道瞞不住,便道︰「師父遇難,她也受了很重的傷,師父發喪後她便病倒了,如今在後院養傷。」
「煩請陸大爺帶路,我要親自去見郡主。」
「這個……恐怕她不會跟狄指揮使走吧?」
狄青正色道︰「走與不走需听郡主之命,我也是奉命而來,請您帶路。」
到了葉沛休息的房間,狄青敲門而入。見了狄青,葉沛也很驚訝。
「狄二哥,你怎麼來了?」
狄青倒身施禮道︰「臣狄青參見樂安郡主。」
葉沛掙扎著起身,「狄二哥為何如此多禮?」
「臣奉命來接郡主回宮。」
葉沛一下明白了狄青為什麼如此大禮參見自己,便問︰「祭天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一切順利!」
葉沛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那便好,六哥哥應該不再需要我了。」
她對狄青說道︰「狄二哥,非是我不願回去,而是我師父才新亡故,我需要為他守喪。」
狄青抬頭看著葉沛,眼里流露出一種難言的神色,他低聲對葉沛說︰「郡主,官家親自來鏢局門外接您了。」
「啊,咳咳咳,他怎麼能在此種時候出宮來?」葉沛因為受了郭超一雙節棍,傷到了心肺,此時一激動也開始氣虛咳嗽。
狄青那樣看著葉沛,他既希望葉沛能跟他一起回宮。又希望葉沛永遠也不回去,往後只住在鎮遠鏢局里做個鏢局的女兒。
葉沛低頭沉思,最後還是說︰「好吧,我跟你回去。」
狄青心里嘆了口氣,說道︰「好,臣在院中等候郡主。」
嫂嫂白氏親自幫葉沛更衣,扶著葉沛出了鎮遠鏢局。
一上馬車,趙禎見到朝思暮想的葉沛,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沛兒,你可知咱們已經成功了!」
由于趙禎用力過猛,葉沛傷口牽動,她不禁呼痛起來,「哎呦……」
趙禎松開葉沛問︰「沛兒,你怎麼了?」
葉沛搖搖頭,「沒事,只是救我師父時受了‘陰陽雙煞’的襲擊。」
趙禎又將葉沛輕輕擁進懷里,「以後宮中再沒有人敢欺負你,朕會保護你周全的!」
「只要六哥哥順順利利的就好。」葉沛擠出一個微笑,溫柔地點了點頭。
馬車載著兩個人很快回到了皇宮大內,葉沛又住回了自己熟悉的棲鳳閣。
趙禎命太醫劉從恩親自為她診病,好在劉從恩說葉沛只是外傷,靜養一段時間自然會好,趙禎這才放下心來。
由于葉沛右臂受傷,趙禎親自給她喂藥、喂飯,看著葉沛睡下還一直在棲鳳閣里守著。
因為葉沛吃了止痛湯藥,睡得很沉。
她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身邊還躺著一個人,嚇得一下清醒了。
「瑾禾,掌燈!」葉沛在黑暗里呼喚苗瑾禾。
「沛兒,是我!」竟然是趙禎的聲音。
「六哥哥,這是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在我身邊?難道是我睡糊涂了?」
這時,苗瑾禾進屋來將屋內的燈挑亮了一盞。「郡主!」她試探性地問。
葉沛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苗瑾禾道︰「快到卯時了吧。」
葉沛一皺眉。
「你下去吧。」趙禎吩咐道。
苗瑾禾施禮退出寢室。
屋里有了亮光,葉沛才發現趙禎和衣躺在自己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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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擁著自己睡了半宿。
「六哥哥怎麼這個時辰還在我的閣子里?」葉沛努力想要坐起來。
趙禎道︰「別動!劉從恩說你傷在後背,振動了髒腑,需要好好靜養。」說著,又擁著葉沛躺下。
葉沛順從地躺在趙禎的懷里,她嬌柔無力的樣子更引得趙禎憐愛。
「我們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趙禎忍不住俯想去親吻葉沛。
葉沛左手擋住說道︰「不要!」
趙禎捏住葉沛的下巴問︰「難道你不想做朕的女人?」
葉沛臉一紅,把頭緊貼著趙禎的肩膀說︰「我師父新才亡故,我卻在這里承歡,卻是不好。我要為師父守喪!」
趙禎想到自己的生母,很理解地說︰「那你守孝三個月,三個月以後我便娶你。」
葉沛見趙禎並不強迫自己,很是欣慰,她拉住趙禎的手說︰「六哥哥,謝謝你。」
「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先要為我的生母治喪,那些功臣要一一封賞,宮里的人員也要變動一下。……」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商量。
葉沛應和道︰「嗯,宮里的事情我來幫你。我還要回一趟八王府,大哥哥死了,我總要去探望一下姨母的。」
「是啊,我叫了八王妃這麼多年母妃,如今卻要改口了。」
「唉,不知道姨母要怎樣的傷心呢。」
趙禎心疼地看著葉沛,「還有你的父親,我會為他翻案,到時候我想封他做國公,受太傅餃。」
葉沛很是安慰,她更緊地握住趙禎的手,「謝謝六哥哥記得我爹爹。只是太傅和國公就不要了,官位太高了。」
「那就封太子少保,上柱國。」
……
兩個人在昏暗的燈光里依偎在一起說話,直到听見更鼓敲響五聲。
一個人的腳步由遠及近,陳忠意隔著簾子輕輕說道︰「官家,該上朝了。」
趙禎皺眉答應一聲,慢慢坐起來,吩咐陳忠意道︰「好,你把袍子放下吧,我自己穿。」
陳忠意遵旨放下手中的托盤退出屋外,趙禎起身下床,月兌掉已經皺皺巴巴的袍,換上新袍子。
趙禎被人伺候慣了,對著立式大銅鏡比劃半晌,竟然系不上側邊的襟扣。
葉沛躺在床上看著趙禎滑稽的樣子,「咯咯」地笑起來,一笑又引發傷口疼痛,只得住嘴。
趙禎嗔怒道︰「你還笑,不來服侍朕更衣。」
趙禎習慣性地伸展雙臂,葉沛下床為他系上側面的襟扣,整理袍擺。
趙禎看著近在咫尺,穿著寢衣披散頭發的葉沛,突然將她抱在懷里,親了一下。
「三個月後,你的傷也好了,我便收你做我的御侍。」
葉沛一听便噘起嘴來。
原來這御侍是最低等的妃嬪,等同于侍寢的宮女。
葉沛軟綿綿地賴在趙禎懷里,不高興地說︰「你不封我做皇後也就罷了,連一個貴妃、婕妤都不給我麼?」
趙禎得意地笑起來,「你為了你師父拋下我一個人走了,如今還想跟我要封位?」
葉沛推開趙禎生氣地說︰「那我不管你了。」
趙禎摟過葉沛,調笑著說︰「那你為我生下龍子我便給你升一級,從御侍到貴人、才人、美人、婕妤、充媛、修儀、順容、淑儀……哎呀,你要至少給我生上十幾個皇子公主了,哈哈哈。」
「六哥哥你壞死了!」葉沛紅著臉輕輕拍打趙禎。
「我只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趙禎深情地說。
葉沛眼圈有些濕潤,「我也不想要什麼封位。我只要六哥哥一直都好好的。」
兩個人又依偎了一會兒,趙禎將葉沛扶回床上躺著,自己才去上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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