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局勢依舊糜爛,大明這個爛攤子,才剛剛勉強從垂死邊緣掙扎出來,天下居心叵測者,也剛剛在赫赫兵鋒下被迫低眉。
大明天下,看似已然太平。
一切,似乎都在往無比光明的方向而去。
但,
深宮中的一點苗頭顯露,在這武夫當道,壓得天下喘不過氣的時代。
那一點苗頭,就如黑暗之中的曙光一般,頓時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聚攏而來。
這經過不知道多少次清洗的京城,終究抵不住人心的變化,
看似平靜的局勢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暗流,
亦是洶涌而動,
最終的目標,儼然已經指向那輔國理政的秦國公。
從最初的董卓曹操之流,到一點火星引爆的誅奸臣,清君側,再到現如今……
似乎,不管這位秦國公做了多少,對這天下如何,權臣這個性質影響之下,武夫這個身份影響之下,就始終不為天下所容。
這般變化,
自然瞞不過有心人之眼。
正如李修麾下那些早已人心思動的諸將,一個個皆是義憤填膺,卻又頗有些無可奈何,這份無可奈何,在這京城的暗流影響之下,慢慢的積累,亦是慢慢的演變著。
縱觀古今,真正的驕兵悍將,從來就沒有什麼無可奈何而言。
有的,只有被逼到絕路的拔刀相見!
而導致這一切的源頭,秦國公,卻還一如往常,似一切都未曾發生一樣,有條不紊的推動著軍改的深入,同樣有條不紊的繼續著以往的生活。
上朝,下朝,處理國事,關注改革,教導小天子……
乃至……拜見太後!
乾清宮外。
李修一襲蟒袍,負手而立。
在其身後,是神色難掩復雜的王承恩與曹化淳。
正所謂,無知者無畏。
對王承恩與曹化淳而言,從先帝掌權起,他們幾乎參與了一切要事之中。
如此,又豈會無知,
又豈會無畏!
他們眼前的這位秦公,隨先帝登基而起,
若只是徒有虛表者,
縱使先帝再恩寵,恐怕也不過是一徒有虛名的五軍府都督而已,就如從前的那些勛貴一般。
可,這位秦公,顯然不只是徒有虛名。
一手鑄造了天子禁軍,于後金兵臨京城,大廈將傾之時,挽狂瀾于既倒。
以毋庸置疑的軍功,奠定了騰飛的根基與底氣。
于先帝駕崩之前,橫掃草原,建不世之功,以赫赫軍威,鎮壓天下!
至于先帝駕崩所托的輔國理政,某種程度上,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畢竟,秦公不輔政,這天下,誰有資格?誰又能站得穩?
而如今,同樣是如此,甚至,更加嚴重!
跳得再歡,謀劃得再多,又有何用?
如今,秦公守著規則,守著制度,只是因為,秦公想要這個規則制度存在,而非,秦公需要這個規則制度,反倒是這個規則制度,需要秦公!
如此,指望利用這個規則制度來束縛,乃至扳倒秦公,這不是天方夜譚,又是什麼?
「這幾天,本督未曾入宮,太後,天子,可安否?」
寂靜之間,李修的聲音,清晰至極的傳入二人耳中。
縱使身著著厚厚的裘袍,王承恩兩人,都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滲入骨髓,人都僵了!
「秦公放心,太後,陛下,都無恙,陛下這些天,每日勤學不墜,太後昨日還在詢問秦公您為何未曾入宮呢……」
「嗯……挺好……」
李修點了點頭,留下一個莫名其妙的挺好,便朝乾清宮內而去,留下王承恩兩人,有些疑惑的立在原地。
「微臣,拜見太後!」
殿中,李修躬身一拜,朗聲高呼。
在殿中,周太後端莊而坐,只是短短數月,那似永難散去的憂慮,已然消散不見,柔弱之間,似也有絲縷端莊威嚴。
肉眼都可看出的變化,以李修的感知,又豈會察覺不出來。
好一會,周太後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秦公無需多禮。」
「謝太後!」
李修緩緩起身,背脊筆直,眉宇之間,那以往一直收斂的鋒芒,如今,似是徹底顯露,傲然而立!
注視著殿中孤身而立,卻似有萬軍不可擋之氣勢的秦國公,周太後手指緊握,慌亂驚懼之色亦是一閃而逝,好一會,周皇後才強壓驚懼︰「秦公近來可好?」
「勞娘娘掛念,臣,一切皆好。」
這時,周皇後似乎也已壓下了心中驚懼,面色如常,正如她平時接連朝臣一般︰「國事操勞,秦公辛苦了。」
「皆是臣份內職責,行該做之事而已。」
李修微拱手,隨即,不經意的環視一眼空曠的大殿,再道︰「今日為何不見陛下?」
此言出,周太後身體明顯一僵,那緊握的手指,亦是愈發用力了幾分。
「陛下功課繁忙,如今,想來應在宮中讀書吧。」
听著這以往從未有過的搪塞之言,李修明亮眼眸中,一抹黯然,亦是抑制不住的浮現。
一腔熱血,終難擋寒冰刺骨!
「陛下天資聰穎,如今雖尚且年幼,但對國事亦是有獨到見解,此乃臣擇選之奏本,還請太後轉交陛下一閱,想來,對陛下了解政事,應頗有幫助!」
說完,李修亦是從懷中掏出數封奏本,一旁佇立之宦官,亦是連忙小跑而來接過奏本。
李修,亦沒再多言,朝周太後再深深一拜︰「臣,告退!」
後退三步,李修驀然轉身,龍行虎步,昂首而去。
直到李修徹底消失在視野,一直強撐端莊而坐的周太後,亦是驟然癱軟,面色蒼白,眉宇之間,後悔驚懼,流轉不停。
但很快,這些情緒,便盡皆收斂消失,那僅存的柔弱,亦已無影無蹤,朱唇輕啟︰
「傳內閣諸位閣老進宮!」
「奴才遵旨!」
宦官立馬跪倒,隨即,領旨小跑出殿,朝宮外而去。
此刻,在乾清殿外,李修再次駐足。
轉身,環視這深宮殿宇,目光,再次定格在這巍峨聳立的乾清宮。
這座,曾經,他與先帝,不分日夜,暢想謀劃著未來,那讓人心潮澎湃的雄心壯志。
敢叫日月換新天!
那他許下的日月山河,江山永在的承諾。
「呵……」
一聲輕笑,繚繞,盤旋,經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