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踩過泥坑濺起連片水花,電光自穹頂劈下,仿佛將天幕扯開一道極深的口子,一瞬的明光乍現,照亮籠在雨幕里的朦朧林海,蜿蜒山道,幽詭又靜謐的短暫出現後影沒無聲。
唯獨那一行人勒馬停在廟外,馬兒發出陣陣嘶鳴。
「听動靜,差不多有十二三人。」
棲遲低低的說了一聲,目光越過雨幕朝著外面望去,幾人武功不弱,耳力自然也超乎常人,素嬈側耳听了幾息,補充道︰「他們帶著兵器,其中一人下馬時腳步落地力道不一,應當是受了傷。」
話音剛落。
一行人高矮胖瘦參差不齊,個個腰挎長刀,穿著干練的短打,夾帶著寒意與血氣,闊步走了進來。
中間一男子被人攙扶著,左腿血跡斑斑,無力拖在地上,血水與雨水混合,蜿蜒著淌了一路。
兩方人馬打了個照面。
「呦,我就說這荒郊野嶺的怎麼還有馬車,原來是踫上了有錢的主兒……」
一漢子滿臉橫肉,見著他們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扛著刀就要上來。
竹宴和棲遲聞聲,面上不動如山,手卻已經不著痕跡的模到了劍柄上,只等著這不長眼的東西再靠近一步,就讓他血濺當場!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橫插進來,「有功夫說這些屁話,先去把猴子的傷處理好。」
說著拽著那漢子就走,漢子轉身前猶不甘心的刮了他們一眼,罵罵咧咧的回到了同伴跟前。
破廟多塞了這一行人,明顯有些擁擠。
起初兩方各佔半邊,互不干擾,倒也算是太平,但隨著他們處理完傷勢,準備休息,十多人擠在一處就顯得逼仄。
反觀他們四人,地方寬敞,有蒲團歇息,還能避開風雨干擾,兩相對比,有人當下就不樂意了。
來回打量一番後,提著刀起身。
「你,起來,到外面去!」
黑影籠在素嬈身前,仿佛烏雲蓋頂般,充滿了壓迫感,她緩緩抬眸,看了眼不遠處好整以暇等著看熱鬧的那些漢子,衣袖一振,站起身來。
這破廟中沒有干柴,無法燒火,除卻言韞身前夜明珠照亮的那一小塊外,其他地方都十分昏暗。
只能看個大概模樣。
所以他們知道這兒坐著的是個姑娘,相比那三個看不出深淺的,明顯這個更好下手。
結果不出所料。
在他們張揚得意的笑聲里,素嬈站著沒動,很是和氣笑了笑,「出門在外互相照料是應該的,諸位人多,分些地方給你們也未嘗不可,只是趕人出去,是不是太過霸道了些。」
「霸道?你不想走?」
漢子肆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番,笑得意味深長,「不想出去可以啊,那就陪著我們弟兄一道睡吧……」
眾人放肆大笑。
竹宴眼神一冷,作勢就要起身,結果剛一動就被棲遲給壓下,「你干什麼?」
「殺人啊!你瞎了還是聾了,沒听到他說的什麼混賬話?」
不長眼的狗雜碎敢調戲到他眼前,這哪里能忍!
棲遲漆黑的瞳仁在夜明珠的幽光里顯得有些森然,往那邊看了眼,蹙眉道︰「那又怎麼樣?不說你我,就說搖歡,她當年經歷的比這還要慘烈數倍,怎麼不見你去出頭?」
「那能一樣嗎?」
「為什麼不一樣?」
棲遲兩人靠的極近,話音掩在那些大笑之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語重心長道︰「她既不想命運操于他人之手,要走出深宅大院與世道相搏,就該讓她看清楚這世上妖魔縱橫,鬼怪肆虐,陰謀與鮮血並行,道義與人心相殺,倘若今日這小小雨珠都要我們去遮擋,那她憑什麼與我們同行?」
他們能站在這兒,站在世子身邊,是經歷了十多年暗無天日的訓練與殺戮,從數萬人中拼上性命搏來的。
她呢?
如果是作為世族千金,名門貴女此刻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竹宴听懂了他話中的意思,不由得沉默,下意識看向言韞,以他們家公子的耳力自然是听到了這番話,沒有阻攔,想必也是這個意思。
「身為同伴,你該信任她。」
言韞眸光幽微,望著那塌了半邊的佛像,面上沒有任何情緒,這份萬年不動的泰然使得竹宴一陣氣竭。
感情就他一個人瞎操心唄。
他們還在打肚皮官司,這邊素嬈卻一無覺察,看著那些婬邪的笑臉,听著夾雜在笑聲中的污言穢語,她眉眼彎了彎,笑靨如常,像是泥捏的人兒一般不見半分火氣。
「你想好了?確定不改主意?」
漢子聞言笑得更歡,抬手去模她的臉,「這還用想嗎?只要你願意就……」
笑聲未落,只听「 擦」一聲!
素嬈借著昏暗的光線出手迅疾如風,柔軟的手指游蛇般攀上那手腕,一折,骨裂聲響,那人慘叫著揮拳砸來,她腳下一旋,再次出現于其身側。
單手按上臂膀關節處,以手為刀,猛地一挫。
「啊——」
沖喉而出的聲音還不及撬開牙關,一只手又繞過他脖頸,捏住下頜,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那塊骨頭,生生斷開……
不過短短兩息。
漢子兩條胳膊軟趴趴的垂在身側,下頜骨月兌臼,口水直流,踉蹌著往後摔了個墩兒,渾身的痛的要裂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眾人只听到‘ 擦’‘ 擦’兩聲,一個戛然而止的‘啊’,原本大笑的人身子一垮,肩膀一低,整個倒下!
「柱子!」
不遠處那**頭接耳的漢子察覺不對已經晚了,紛紛拔刀而起,朝著這邊沖來,左拉右扯的把男人架起來。
素嬈緩步從陰影中走出,幽微的珠光落在那張面容上,她眉眼溫柔嬌媚,噙著笑意,芙蓉牡丹一般的絕色此刻落在他們眼中,卻是煞白凶戾,猶如惡鬼。
刀尖上舌忝血的日子過慣了自然也會練就些許眼色,他們連她怎麼動手都沒看清楚,就廢了一個弟兄。
原以為這單獨遠坐的姑娘是個軟柿子,誰曾想居然踢到了一塊鐵板!
這下麻煩了。
他們打量著眼前這人,誰也沒有先動手,素嬈瞥了眼那泛著寒光,鮮血未凝的刀尖,眼底冷意轉瞬即逝,淺笑道︰「諸位要是想好了在哪兒歇著,不妨說一聲,我定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