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周來不及驚呼,就被人捂住了嘴,但並沒有下一步動作。見對方似無惡意,張不周也不再掙扎。
那人見張不周靜下來,轉頭向黑衣人們看去,眼見著對方正在靠近,他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猶如某種野獸的叫聲。黑衣人的聲音已經可以清晰听見,為首的黑衣人揚手示意止步︰「不知道是什麼野獸,黑夜是它們的主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撤。」幾個人回到火堆旁,用手中的兵器刨土,很快就將火滅掉,簡單打掃了一下現場,幾個人消失在黑暗中。
捂著張不周嘴的人影松開手,將張不周從地上拉起來。兩人走出樹林,回到馬車旁,張不周這才看清,原來是陸升。
張不周拍拍胸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被他們抓住了,你怎麼找到我的。」
陸升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道︰「晚上好像喝水喝多了,起來放水,剛好看見公子的身影朝那邊模過去,我就跟過去了。」
張不周點點頭︰「幸好你來了,要不是你機靈,恐怕真的就被他們發現了。」
陸升搖搖頭︰「公子,那些人已經發現我們了。」
張不周詫異道︰「哦,那他們為什麼?」
陸升道︰「根據他們的反應看來,這幾人的行蹤和身份一定需要極度保密,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底細,若是真的與我們動手,還不能取勝的話,保不齊就會誤了事。這般鬼祟,公子可曾听到些什麼」
張不周將剛才听到的話都告訴陸升,後者一臉沉思。良久道︰「幾人口中的李煜,想來便是那位南唐國主,至于青蓮劍宗,在南唐更是地位超然。只是這與公子有何關聯,為什麼會提到公子呢?」
張不周道︰「祖父安排你們幾個在我身邊,除了當伴隨以外,是想讓你們保護我。你可能不知道,我下山時曾經遭遇過一次刺殺,從名為「黃雀」的殺手嘴里挖出了南唐和青蓮劍宗的名字,還有一個組織叫蛛網。」
陸升正色道︰「照公子所言,此事非同小可。我們一定要小心為上。」
張不周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白露揉著眼楮從馬車上下來,看到兩人在火堆旁,一臉詫異道︰「你們兩個大半夜不睡覺在干嘛。」
張不周笑道︰「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好看,我們在賞月呢。」
白露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天上只有淺淺一彎的月亮,剛想附和一句,反應了過來︰「今天是月底,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張不周哈哈大笑道︰「別有一番風味嘛。」
陸升使了個眼色,先行退去。張不周道︰「你呢,你怎麼起來了。」
白露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要你管。」見張不周還要說什麼,連忙道︰「你快上車去睡覺。」
張不周笑了笑,掀開簾子正要鑽進去,回頭道︰「小心被蛇咬了。」
白露惱羞成怒,彎腰撿起一顆石子就扔了過來,張不周笑著躲過,鑽進了車里。
天剛蒙蒙亮,白露就起來熱早飯,昨晚的干糧吃的三人先後起夜,誰也不願意再啃干巴巴的干糧。好在車上帶了不少的鐵鍋,白露取下一口,要將干糧熬成粥。
趁著白露在忙,張不周和陸升兩人回到昨夜的地方,那幾人走的匆忙,雖然試圖掩蓋痕跡,可還是留了馬腳。張不周撿起一根燒到一半的木頭,在地上扒拉著,沒什麼有用的發現。
順著幾人的腳印走了一段,到了一條小河邊,張不周道︰「看來幾人是過河去了,只是也沒看見船只啊,這麼冷的天,游過去的不成。」
陸升笑了笑,拉著張不周繞了個小圈子,指著重新出現在小路上的腳印道︰「公子,他們是用了障眼法,真正的蹤跡在這里。」
張不周蹲去細看,明明是幾個人一起行動,地上卻只有一排腳印。
陸升一起蹲下來指著腳印道︰「看邊緣和深度,是後者踩在前者的腳印里,這才只有一排腳印。」
張不周不禁贊嘆,這幾人當真是小心到了極致,若不是有陸升在,自己是不可能發現的。這麼處心積慮地隱藏行蹤,又和自己有關,到底意欲何為?
張不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猶如被毒蛇盯上一般毛骨悚然。
「能不能看出來,這些人想要去哪里?」
陸升抬頭望去,曲折蜿蜒的小路盡頭消失在竹林中,面色凝重道︰「公子,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他們的目的地和我們一樣,都是都安縣。」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同白露講這件事,小丫頭膽子小,萬一被嚇到就不好了。等到大路上開始有人聲,這才重新套好馬車出發。
下午的時候到了都安縣城,沒急著往莊子上走,張不周神神秘秘地找到了靳川。
「可疑人?有沒有具體的描述啊,你這麼一說,我看每個陌生面孔都可疑。」听張不周講完經過,靳川問道。
張不周搖搖頭︰「那幾個人穿著黑衣服,臉都遮著,還是晚上,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辨認的標識。」
靳川為難道︰「就這麼幾個條件,上哪找去。人家也不是傻子,要是真的來了都安縣,肯定早就把衣服換掉,重新喬裝打扮了。」
張不周道︰「都安縣跟別的縣又不一樣,有那麼多分在各個地方的鎮子村子,西涼人來過以後,不是就剩南城北城了嗎?南城是我國公府的莊子,北城只有吳家人,這種情況下找幾個陌生人還不好找?」
靳川道︰「哎喲我的張大公子,你說的那是老黃歷了。西涼人退去後,商隊恢復了不少,再加上新堤與河道同時開工,每日光是往這邊運送材料的車輛就得上百輛。更不用說見著有生意做湊過來的小商小販,那就更多了。現在縣城里走上一圈,都是生面孔。」
張不周倒是真沒注意,看來勞動密集型產業果然能夠帶動經濟快速發展。眼下這種情況,想要靠縣衙的差役和自己手底下的人秘密打探,恐怕沒什麼效果,若是大張旗鼓地調動人手,只怕會打草驚蛇。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跟手底下的人說一聲,注意著點。」張不周囑咐道。
靳川笑道︰「放心吧我的大公子,你交代的事情我肯定上心。今天不走了吧,咱們兩個喝點?」
張不周搖搖頭︰「出門前祖父交代了,過年沒給家父請安行禮,既然來了莊子上就不能再失了禮數。再者,我剛滿十八歲生辰,按照習俗還得請父親賜下一塊玉來。」
靳川這才注意到張不周的佩劍︰「你不說我都沒細看,這是節度使大人送你的?看樣子就知道一定是把好劍,快讓我開開眼界。」
張不周滿臉寫著拒絕︰「亂看什麼,你又不懂劍,能看出什麼來。好好當你的縣令吧,我走了。」
靳川送別張不周,「嘖、嘖」了兩聲︰「說我不懂劍,我看你小子也是個花架子。」
盡管是在縣衙,陸升也沒敢掉以輕心,一直把守在門外。倒是不知情的白露,即便是在縣城的街市上也逛的很開心,大包小包的又買了不少,將車廂塞得滿滿的。
「我說你們女人為什麼都這樣,見到街就要逛,逛起來就沒完,一買就買一大堆。」張不周推了推身邊的包裹,擠出一個舒服的空間。
白露笑道︰「公子不懂,這是女兒家的快樂。話說公子還認識哪個女人像我這樣買東西的?我怎麼不知道」
被白露審視的眼光盯得發毛,張不周硬著頭皮道︰「我听三叔說的,謝姨也是這樣子。」
提到謝意,白露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張不周看她小臉蔫巴巴地,不由問道︰「怎麼了,好端端嘆什麼氣。」
白露道︰「我就是覺得謝管事好可憐。年幼時沒了父親,後來又淪落傷心地,好不容易從火坑里爬出來,結識了三爺這個如意郎君,偏偏還因為身份不能成親。別看現在三爺每天鞍前馬後地陪著她,我想她一定是難過的。」
張不周道︰「兩個人能在一起不就行了,有什麼可難過的。」
白露白了他一眼道︰「你們這些男人什麼都不懂,對于一個女人來說,能夠光明正大風風光光地嫁給自己的意中人,才是真的幸福。」
張不周腦海中陡然出現那天在莊子遇見謝意,她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當時還真的以為是她不舒服,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莊子上幾對即將成親的新人刺激到了她。
「再等等吧,如果甜菜計劃真的行得通的話,那謝姨月兌離賤籍就有希望了。到時候三叔去求祖父,肯定會準了這樁婚事。」張不周道。
「就說你們男人不懂」白露氣鼓鼓道︰「對謝管事來說,這傷人的賤籍並不是寫在官府的文書里,而是寫在了人的心里。即便月兌了賤籍又怎樣,你信不信張松管事還是不會同意。」
張不周听了一愣,不禁感嘆白露說得對。其實張韜當上一品鎮國公以後,想幫人月兌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幫謝意做這件事,除了謝意本身的抗拒,不許三叔去求張韜以外,恐怕也是因為張韜和張松這一輩人對謝意身份的看不起。這是觀念性的問題,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月兌籍就能扭轉過來的。
見氣氛凝重,張不周岔開話題道︰「你個小丫頭,操心這些情啊愛啊的干什麼,怎麼,思春啦?」
白露俏臉一紅,剛要發作,張不周猛地一鞭子抽在馬上,車子向前一沖,白露驚呼著向後倒在車廂里。
兩輛馬車提起速度,駛向不遠處的莊子。
那里有幾縷炊煙升起,在夕陽的余暉里飄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