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四周靜的可怕,經過了連續兩天的喧囂,這種可怕的靜謐讓人有些不適應。
所有的軍卒不是抓緊時間睡覺,而是趴在冰涼的城頭上,努力的向黑暗的地方觀看。盡管什麼都看不見,可還是忍不住看。
大家伙心里都沒底,海上的戰艦已經開走。就算是不開走,黑燈瞎火的也鬧不清楚哪是明軍,哪里是韃子兵。
沒有了海上炮火支援,鬼都知道今天晚上錦州城很懸。
可現在忽然沒了動靜,煙花不要錢一樣的打到天上去。煙花炸亮的一瞬間,居然一個韃子兵也看不見。
「韃子兵撤了?」祖大壽自己都覺得這話不合理。
「小心是誘敵之計!」打死袁崇煥也不相信,韃子兵就這麼撤回去。自從起兵以來,從撫順到沈陽、遼陽。哪一站韃子兵不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錦州城已經被打殘了。
只要昨天晚上的戰術再來一次,四面的城牆都保不住。單單的南城牆失守,錦州就剩下半條命。如果四面城牆都失守,那還玩個蛋。
戰戰兢兢的瞪了半宿的眼楮,很怕韃子兵忽然模到城下來。庫存的煙花全都發放到各處城頭。隔一會兒,就打上一顆,大家伙都瞪大了眼楮看著,城下有沒有人刨牆。
被忽悠的不輕的農民工兄弟們,再一次奮勇爭先。這一次不是讓他們當炮灰,而是堵塞南城那些巨大的缺口。
方法很簡單,弄涼快木板里面塞滿稻草灑些土。然後就在上面猛澆水,一桶桶水澆下去。缺口就變成了一面冰牆。
這牆別說爬,連站人都困難。現在大家都覺得,天他娘的再冷一些就好了。跟活命比起來,挨些凍實在不值得一提,反正又凍不死。
折騰到三更天的時候,碼頭上忽然燈火大亮。一顆接著一顆的煙花在空中爆炸,接著碼頭上就點起了許多篝火。
「我就說有詐!」袁崇煥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指著碼頭一下子就跳起來。
「韃子兵沒有煙花啊!我怎麼看著那船,像是總兵大人的船。」祖大壽仔細瞧了半天,忽然有些興奮。
「真的是總兵大人!」這下輪到袁崇煥。
袁崇煥興奮得狼一樣叫喚的時候,敖滄海也在大聲的吼叫。
「放煙花,他娘的放煙花。」
他知道韃子今天晚上或者明天白天會來進攻,已經布置了好幾天,就等著韃子兵來了。
敖爺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最先炸響的是地雷,凍得結實的海冰上能埋地雷?
地雷雖然埋不上,不過可以擺在冰面上。只要包裹上一層白布,碩大的地雷就好像是一塊冰。不注意的時候,誰都有可能踩一腳。
這一腳可能就是這輩子最後一腳,因為踩中的人絕對沒有用刀子插靴子的橋段。巨大的爆炸力,可以把人直接掀起來。
無數鐵釘和鋼珠,簡直就是周圍人的噩夢。
當第一聲地雷爆炸響起的時候,興奮的敖滄海立刻就命令點燃煙花。
盡管有心理準備,可看到煙花下面密密麻麻的韃子兵時,敖滄海還是嚇了一跳。
第一波沖擊就這麼下本錢,看得出來努爾哈赤是志在必得。
「迫擊炮,放!」射擊諸元早就標定好,黑燈瞎火的不用計算。調好了角度往下砸就是了!
不得不說,這冰凍得是真結實。炮彈砸下去,居然沒能把冰炸碎。不過好多炮彈落地之後,都彈跳一下才爆炸。無形中,彈片分布得更廣。殺傷威力,自然也就越大。
豪格帶著正白旗打頭陣,今天就算是搭上整個正白旗,也得把老爹弄出來。
也不知道哪個倒霉鬼踩到了地雷,還沒等豪格反應過來。無數顆炮彈從天而降,火花與彈片齊舞,修羅與無常共醉。
慘叫聲一瞬間就響成了一片,豪格被親衛死死壓在身下。韃子現在已經有些對付大炮的經驗,那就是趴下之後受到的傷害會減輕很多。
煙花一顆接著一顆的飛上天空,覺華島前面的冰面被照得透亮。
偷襲既然已經被發現,那干脆就直接改成強攻。
無數騎兵催動胯下戰馬,踏著冰雪沖了上來。這里不是錦州城,覺華島可沒有城牆可以守。
戰馬下面的鐵馬掌都帶著鐵釘,雖然跑在冰面上,可很少滑倒的。
騎兵雷霆旋風一樣狂飆而來,飛舞的迫擊炮彈炸死一批,他們不在乎。地雷又炸死一批,他們也不在乎。
在錦州城下憋了一肚子的氣,現在需要有個發泄的地方。搶光覺華島,順帶殺光里面的人,應該可以緩解一下努爾哈赤郁悶的心情。
就在他們即將靠近覺華島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玩意。
木樁鐵絲網,這玩意絕對是對付騎兵的利器。木頭樁子是提前凍在冰上的,需要的時候只要拉上鐵絲網就成。
沖鋒的騎兵在土地上都很難停下來,更何況這里是冰雪之上。快速沖鋒的騎兵不敢勒馬,只希望自己胯下的戰馬足夠的優秀,可以從這些看起來並不粗壯的鐵絲里面竄出去。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狂奔的戰馬沖破了一層鐵絲網,那些鐵絲死死的纏繞在戰馬的身上。尖利的鐵刺扎進了皮膚里面,然後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將皮膚割裂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疼痛刺激戰馬瘋了一樣的狂奔,凍在冰里面的木頭樁子都被它們給扯斷了。
第二道鐵絲網仍舊沒有攔住被疼痛折磨得發瘋的戰馬。
但瘋狂的戰馬在第三道鐵絲網面前,驟然掀翻在地上。戰馬和騎士身上都纏滿了鐵絲網,越掙扎就纏得越緊。騎士們的慘叫,還有戰馬的哀鳴壓過了「呼」「呼」的北風,響徹整個戰場。
「操他媽的,這些王八蛋還真猛。一連撞壞了三道,可他娘的老子足足準備了十八道鐵絲網。不服的,就拿人命來填。」敖滄海身上的棉大衣敞著懷,從懷里掏出一個銅皮酒壺大大的喝了一口。
距離更近了,排槍響了起來。子彈毫不留情的穿透了韃子兵身上的鎧甲,沖鋒的韃子兵好像下餃子一樣,從戰馬上摔下來。
至于戰馬則比人厲害得多,好多戰馬中了三四槍,仍舊四蹄狂奔。
「怎麼回事兒?」敖滄海放下酒壺,因為他听出槍聲有些不對勁兒。
「敖爺!有些槍管兒變小了,子彈塞不進去。」報信的小兵都快急哭了,他的槍也不好使了。不管用通條怎麼捅,子彈就是捅不進去。
「他娘的,啥時候出毛病不好,這時候他娘的出毛病。」敖滄海急得直跺腳。
「投石機,裝上火藥彈往外面扔。挑人多的地方砸!」心里罵李梟鼓搗的東西不靠譜,一邊命令投石機發射。
投石機這東西是不會因為熱脹冷縮,導致槍管變細的。越粗獷越原始的東西,可靠性就越高。
這一點在投石機上得到了很好的證明,只要敲下擊錘,就可以把一百多斤的火藥彈送出去百十步遠。為了追求威力,那火藥彈實在是太沉了。投石機的扭力彈簧,也就能扔出去這麼遠。
如果是在陸地上,百十斤的爆炸威力不過就能炸出個坑。只要騎馬躲著點兒走,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可這是在海冰上,被這麼一扎可就要了老命。
戰馬腳下的冰層再也擎受不住摧殘,被劇烈的爆炸轟擊。大塊的冰立刻碎裂開來,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海水。
驚叫聲和慘叫聲同時響起,沖在最前面的百余名韃子兵全都掉進了冰窟窿里面。身上穿著沉重的鎧甲,這些人連個泡都沒冒就不見了。
就算你是奧運游泳冠軍,也不能穿著鎧甲在寒冷的冰水里面游泳。
「娘的!有種有游過來。」敖滄海的聲音夜梟一樣傳遍了戰場,粗大的嗓門似乎比爆炸聲還要猛一些。
游過來顯然不現實,這種溫度的水,下去人基本就涼了。別說是人,連馬都扛不住。
站在遠處觀戰的努爾哈赤眼皮直抽抽,現在他有些後悔來覺華島。島上有沒有山一樣的物資不清楚,可李永芳說這里的大海會結冰,覺華島上沒有城牆。
這些都是眼楮能看見的東西,為了今天晚上的偷襲。努爾哈赤帶著八旗最精銳的紅巴甲喇軍,還有白巴甲喇軍悉數登場。
正白旗負責步行偷襲,如果暴露之後,身後的紅巴甲喇軍和白巴甲喇軍一起沖鋒。努爾哈赤想著,第一次沖鋒就能拿下覺華島。
卻沒想到,覺華島沒有城牆。卻有那種討厭的鐵絲網,現在還能看到那些鐵絲網里面的人仍舊掙扎不已。
「阿瑪!那種鐵絲網好像很厲害,騎兵沖不過去。咱們讓紅毛人的大炮試試!」關鍵時刻,還是代善腦子靈。
「那還等什麼,讓揆一用大炮把鐵絲網轟開。這玩意不是錦州城牆,別說他轟不開。」
「一定可以!」代善之所以這麼有信心,是因為他在揆一那里見過一種叫做鏈彈的炮彈,是專門對付騎兵的。
用這種炮彈對付鐵絲網,那鐵絲網就是渣渣一樣的存在。
代善走了沒多一會兒,牛車拉著的火炮就上了冰層。開始還擔心火炮太重,會壓塌海冰。沒想到,這海冰凍得還挺結實。牛車拉著火炮走在上面,只能听見車輪「咯吱吱」的響,海冰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揆一懸著的心算是放了下來,他在荷蘭老家也沒見過大海可以凍得這樣結實。今天總算是開了眼,或許也只有挪威丹麥那些地方的氣候,可以和這該死的遼東相比。
一想到今後很可能一輩子都生活在這里,揆一就覺得前途一片黑暗,徹底失去了光明。
火炮推了上來,鏈彈這東西其實就是兩根被鐵索連在一起的鐵球。發射後,一顆炮彈會拖著另外一顆炮彈離心飛出去。
通常這東西都是對付騎兵,又或者是敵軍船帆的。如果幸運的話,這東西打在桅桿上,可以扯壞桅桿,癱瘓敵人的戰艦。用來對付鐵絲網,這還是第一次。
鏈彈裝填完畢,轟的一聲。鏈彈打著璇子就撞進了鐵絲網!
能夠把騎兵纏得結結實實的鐵絲網,一下就被鏈彈拉斷,有些木頭樁子也慘遭毒手。直接被鏈彈打斷。上面的鐵絲網,彈跳著就飛起來。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父汗,您看!」代善很得意的指著四分五裂的鐵絲網。
「嗯!不錯!代善,你們兩紅旗再沖一次。」努爾哈赤看到鐵絲網被毀,心里一下子暢快起來。只要沒有那些討厭的小玩意,八旗兵沖過去還是不成問題的。
本想讓人拿著木板,把炸出來的冰窟窿蓋住。卻沒想到,這前後也就一個時辰的時間。海水居然又被凍住,膽子大的乍著膽子一步步靠近。走到爆炸的中心點,居然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呵呵!天助我也!」努爾哈赤對著黑黑的天空狂笑,那些不斷爆炸的煙火,就當是給自己提前慶祝一下。
八旗兵再一次發動了沖擊,這一次沖在最前面的是正紅旗。
代善這一次也是豁出去,要在老爹面前露個臉。忽悠紅毛人有功的碩托帶隊沖鋒,他的身後的老大岳托。這家伙帶著瓖紅旗的精銳,就跟在正紅旗身後。
代善說了,只要有人感後退一步,身後的人變可殺之。
有了這樣嚴苛的軍令,兩紅旗的騎兵們悍不畏死的向前沖鋒。這一次,鐵絲網只絆倒了幾個倒霉的騎兵,大炮轟擊之下。那些投石機也不得不藏了起來,除了殘余沒有爆炸的地雷會對他們有影響之外,其他的威脅都已經不存在。
「娘的!手榴彈,扔手榴彈。」看到呼嘯而至的正紅旗鐵騎,敖滄海大聲的喊。
敵軍騎兵已經沖到了手榴彈的攻擊範圍之內,情況是何等的險惡。敖滄海抄起長矛,帶著一隊人頂在了最前面。如果讓韃子沖到火銃手的身前,那火銃手就是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