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你去找幾個會針縫活的把我床上鋪的蜀錦,兩個合成一個縫起來,記住留下三尺長的線口。」
「月季,你把你、我爹還有唐叔他們床上鋪的布都縫成套子,我有用。」
「月季……」
啪!
唐大夫把蒲扇扣在蓋子上,听到秦小滿這些胡鬧的安排,氣得他內息有些紊亂。
以前公子無論怎麼折騰,也不會連累旁人。
如今怎麼連他睡覺的床鋪都不放過?
這是想讓他今天就卷鋪蓋走人?
「唐叔,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覺,讓別人盯著藥罐就行。」
拔毛的速度趕不上秦小滿洗毛的速度。
正好唐叔的住處就在廚房隔壁,他干脆親自跑一趟。
「唐某除了會看病煎藥也無長處,要是連煎藥都讓他人代勞,我拿著秦家的銀錢心里也不會踏實。」
唐大夫面不改色地婉言謝絕。
煎藥的過程最容易出事,添一味藥或者增加減少一些劑量,藥性就會大不相同。
因此,他為秦小滿煎藥從不假手于人。
「這樣啊……那辛苦你了。」
秦小滿拱手一拜,以示感謝。
「對了唐叔,你對鵝毛過敏不?就是聞到它的氣味會不會難受?」秦小滿試探著詢問。
唐大夫挑眉斜了他一眼︰「不會。」
「那就沒問題了,唐叔,一會兒我送你個好東西。」
秦小滿神秘一笑,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听到月季喊他新的一批鵝毛拔下來了,他趕忙回去繼續清洗。
唐大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鵝飛狗跳的院子,打算煎完藥就回去躺著。
「我躺在床上,他總不能讓人把我趕下床,把我的床上鋪的布料縫起來。」
不管公子怎麼胡鬧。
他不會阻止。
也不想參與。
「唐叔可真高冷,有種高人的風範。」
秦小滿也沒深究這一點。
反正自從原主記事起,唐叔就一直在秦宅呆著。
由于他是早產,母親也因難產而死,他便從小體弱多病,多虧唐叔後期調理有佳,才沒有早夭。
不管唐叔是何來歷,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
秦小滿又搓了一盆鵝毛,發現搓太久手都泡白了。
只能又找來三個專門洗衣服的小丫頭一起干活。
三百只鵝數起來多,拔起毛來也很費勁。
但人多力量大。
他發動了宅子里所有能幫忙的奴僕一起上陣。
不到兩個時辰,鵝毛加羽絨全部拔光,並清洗完畢,裝在竹筐里晾曬在院子里,白花花的放了三個院子都沒擺完。
「公子,你交待的事,除了唐大夫正在休息沒辦法縫以外,剩下的都在這里了。」
月季指揮著一群奴僕搬來幾張木桌,將縫合成被套樣式的蜀錦鋪在上面。
「沒事,反正鵝毛有的是,第一波趕不上還有第二波。」
秦小滿看了眼移到正南的日頭,聞到廚房里飄來的香氣,舌忝了舌忝嘴唇。
「剩下的等鵝毛曬干了再說,先吃午飯。」
普通人家都是一日兩餐。
秦家不缺糧食,從主子到奴僕都是一日三餐。
新殺的鵝取了鵝肝,和著干辣椒猛火一嗆,味道實屬一絕。
吃過午飯喝了藥,秦小滿睡意襲來。
臥室里的床鋪讓他給掀了,只能去書房午休。
他正昏乎乎地睡著午覺。
總感覺有人在窗子外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看個不停。
當他從睡夢中驚醒,就看到有人從書桌前拿著幾張紙飛快地沖了出去。
對方穿著秦宅統一的青灰相間的奴僕服飾,出入自然無人懷疑。
秦小滿走到書桌前,發現對方拿走的是原主之前為了討好阮夢,憋了好幾天才想出來的幾首打油詩時,眼神一凜。
「阮家都落敗了,我還以為那個鋸板凳的內賊會夾緊尾巴做人,沒想到居然大膽地送上門來了。」
別的不偷專偷原主做的詩?
秦小滿聯系到王耀輝和阮成比詩那天的言論,猜到了他們的動機。
「這是想抓住我找人代筆的證據。」
正好。
他能利用這件事清理掉那個直接害得原主吊死的內賊。
秦小滿正在想著怎麼抓賊,外面傳來一陣低語。
「那王公子太可惡了!老爺拿著字據要門上糧,結果在衙門前跪了兩個時辰不說,還被姓王的隨口找了個理由打了二十大板!」
「打完才說是一個誤會,賠了幾兩銀子看傷,老爺現在還趴在床上下不來地,這王公子真是太陰損了!」
「唉!誰叫那王公子是長史的兒子,咱家公子這筆賬算是討不回來了。」
「噓……小聲些,公子還在書房睡覺呢,老爺說了,公子身體沒大好,不能讓公子知道這件事,免得再動了肝火。」
盡管幾個大娘走遠了。
但她們的話還在秦小滿的腦中回響。
哪怕沒有親眼看到她們說的場面,秦小滿也能夠感受到父親當時有多麼憋屈!
王耀輝欺人太甚!
「咯咯咯……」
秦小滿險些把牙齒咬碎。
他沖出門想去看一眼父親的傷勢,理智回籠又退了回來。
不行。
「父親特意瞞著我,我要是去了他反倒要替我擔心。」
既然王耀輝用官威逼人不認賬,阮夢更是費盡心機想坐實他代筆一事。
「那麼我就成全你們!」
秦小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
不多時,在他的腦中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張九齡的《望月懷遠》的上半首。」
秦小滿提筆落字,用行雲流水般的楷體字,寫下一首古詩。
他連詩名帶作者名全部標注上,吹干墨跡後,夾在了一本《大乾雜記》當中,又大剌剌地擺在桌子上。
「我都把證據主動送到你們手上了。」
「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利用它,自取滅亡。」
做完這一切,秦小滿依舊惦記著父親的傷勢。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日昝,知道鵝毛曬得差不多了,出了書房往廚房方向走去。
走進曬鵝毛的院子里。
月季正紅著眼翻曬著鵝毛,嘴里還在嘟嘟囔囔。
「遲早公子會收拾你為老爺出氣的……」
看來秦宅的人都知道父親因為王耀輝賴賬被打板子的事,只有他這個當事人被蒙在鼓里。
把孩子保護得這麼周到,怎麼能讓他知道人心險惡、世道艱難呢?
秦小滿只能假裝沒有听到月季的話。
「月季,挑些曬干的鵝毛剪掉硬根,塞到我爹的床單套子里。」
吩咐完,他把上午親手挑撿的羽絨也塞了進去。
最後親手縫上格子線再縫上早就留好的口子。
大乾朝第一張羽絨床墊就此完成!
盡管制作方面很簡易,但它的材料是純天然的,用料十足。
秦小滿兩只手用力地壓了一下又抬起來,手感舒適,回彈效果也極佳。
「公子,你做的這是什麼東西?」
月季忍不住上手一試。
那種舒適的感覺讓她瞬間愛不釋手,壓下又彈回,如此循環地玩了起來。
「這是羽絨床墊,鋪在床上就像躺在棉……躺在雲上面,這樣睡起來身體更舒服。」
秦小滿只能用了一個抽象的形容。
沒辦法。
誰叫大乾沒有棉花呢。
「原來公子你拔鵝毛是為了做這個?」
月季露出震驚的表情。
「不然呢,我閑著沒事拔毛玩兒?」
秦小滿招呼著站在月亮門旁邊的兩個家丁。
「你們把這個床墊送到我爹那里,記得鋪到床上讓我爹躺上去休息。」
要不是怕見了面,父親挨板子的事在他面前兜不住,他就自己把床墊扛過去了。
「是!公子!」
兩個家丁早就看到月季在玩床墊心里癢癢。
上手一模,軟和的觸感讓他們忍不住多捏了幾把。
真軟!
真彈!
真舒服!
他們活了小二十年,還是頭一次知道大白鵝不光擰人疼,它們的鵝毛和鵝絨還能塞進床單里當墊子。
模起來讓人不想松手。
「論享受還是公子會享受。」
「這一個床墊要裝一百只鵝毛和鵝絨吧?」
「莊子上這批養的三百只鵝全殺了,只夠做三個床墊,那些不吃的鵝肉可就便宜我們了。」
兩人對視一眼,腦中閃過同一個想法。
富陽第一敗家子可能要成為榮州第一敗家子了。
兩個家丁慢騰騰地將羽絨床墊抬到秦立夏的臥房時,秦立夏正趴在矮榻上,唐大夫正在往傷口上涂藥膏。
「老爺,公子特意差我們給您送來一個拿鵝做的羽絨床墊。」
听到家丁的匯報,唐大夫抹藥的手一頓,擔憂地看了一眼受傷的秦立夏。
擔心秦立夏因為秦小滿的胡鬧,把剛閉合的傷口再崩裂開。
「嘶——」
秦立夏倒吸一口冷氣,抬頭朝外張望。
「撒子?拿鵝做的墊子?這小子要了三百只鵝他不吃給我拿來當肉墊用?!」
「拿進來!」
等兩個家丁把羽絨床墊抬進來鋪到床上,秦立夏看到兩塊高級蜀錦布料七扭八歪地縫在一起,眼珠子都瞪圓了。
不光浪費鵝肉,還禍害了兩塊高級蜀錦布?
小滿這敗家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
「老爺,公子說了,讓您躺上去休息。」
「他還讓我躺上去?」
秦立夏扭頭看了一眼上的傷,咬了咬牙,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就算是坐一血,這也是小滿的一片孝心!
「唐大夫,一會兒還得麻煩你再幫我換一次藥。」
見唐大夫一臉同情地點了點頭,秦立夏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羽絨床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