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軍服北上,原不是大事。
可這次情況特殊。
除了要將軍服送達無誤,還要讓將士們接受羽絨服。
「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長公主神色淡然,擺出了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
「長姐你也知道司將軍那個古板脾氣,羽絨服到了他得試用,萬一他說幾句不好的話,總得有人打圓場。」
天子愁眉不展。
長公主明白,天子不只是想選押運軍服的人。
更想選一個能與司雲雷唱反調的人。
「陛下,上次您欽點了肖成樞去北境掌管馬蹄鐵一事,臣昨日去城西暖棚,正好遇到肖校尉的來信,聲稱北境嚴寒,腿傷復發。」
「竟有此事?」
天子大吃一驚。
司雲雷每日的軍情詳報里,竟絲毫未提此事。
肖成樞這個校尉是他欽點的,並且送至北境監制馬蹄鐵,也是有抬舉之意。
雖說品級小,但做的事非常重要。
此人生病,還是腿傷……司雲雷竟提都不提一句!
「陛下當日還從神機營與軍機營,調派了諸位肖家子弟,當伙頭兵共赴北境,恐怕陛下此舉,引人生疑。」
長公主抱拳一拜。
「無論陛下此次要選擇何人押運軍服,臣只希望能夠再調派一位肖家在職的軍官去,也免得肖校尉哪日馬革裹尸,陛下竟絲毫不知!」
長公主很少會在天子面前說重話。
可見此次,對于司雲雷隱瞞肖成樞傷勢復發的事,心中有多憤怒。
別說長公主了。
天子听到這番話,都能夠想象得到,軍中發生何事。
對。
他是故意抬舉肖家。
想控制北境軍權,等到合適的機會撤了司雲雷這個身有反骨的人。
可司雲雷察覺到此事,還故意和他唱反調的話……
「若是長姐管著每日軍情,司雲雷絕不敢如此疏忽大意!」
天子心中已有決斷。
「朕即刻下旨,調任神機營副統帥肖長青押運增補軍服北上,任命肖長青為中軍先鋒官,並接管訓練新兵一事!」
今年整個北疆沿線,新增十萬兵力。
四成都讓司雲雷拉到北境去了。
中軍先鋒官的職位不高。
但送了增補軍服,相當于雪中送炭,能夠拉攏老兵。
又接手了新兵訓練。
長公主如何不明白天子的意圖。
肖長青年方四十,正值盛年,立了威再拿下幾次戰功,便能接著提拔。
司雲雷年事已高。
短則三五年,長達十年內,總能找機會換人。
「長姐,我記得唐門醫聖的徒弟在你府上?」
「是。」
「不如請唐醫聖的徒弟一起北上,醫治肖校尉的腿傷?」
天子用商量的語氣詢問長公主的意見。
唐門乃江湖門派,不受朝廷管教。
也只有長姐能夠利用私下的交情指揮得動他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若想用衛神醫,一道詔書,封個軍醫隨行即可,不必過問臣的意見。」
「……」
天子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回答,錯愕片刻後,便是狂喜。
「長姐,此話當真?」
以前長姐最多在朝廷與唐門間牽線搭橋。
如今他竟能直接下旨了?
「臣不敢欺君。」
「好好好!唐門能為我大乾所用,實乃大乾之幸!」
天子原本由于司雲雷的欺瞞而憋在胸口的一股惡氣,當場消散。
「來人!擬旨!」
「封唐門衛神醫為軍中行醫,居八品醫正,與肖長青共同押運軍服北上!」
天子宣告完旨意,依舊欣喜不已。
「長姐,唐門出世,與我今日封了秦家為皇商有關?」
一定是這樣!
秦家果然是唐門的試金石。
長公主未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有關。
但,並未有因果關系。
「陛下,今年邊境恐有大戰,臣近日便在城西練兵,朝中諸事便不再過問了。」
江湖門派紛紛入世。
無償護送朝廷使用的快船入京。
定是有擅長推演的高人,預測到了有大事發生。
「大戰……好,一切照長姐說的辦。」
天子想到當年的大戰差點動搖國本,不免緊張起來。
讓權讓得很干脆。
「听聞董家捐獻全部身家,連家主印都給了陛下,神機營要換新的武器,臣想……」
「朕下一道旨意,讓戶部十萬兩給神機營,長姐你盡管添置!」
向來摳門的天子,豪氣沖天。
「臣遵旨。」
……
大理寺,牢獄中。
董必達拖著疲憊的身軀,被獄卒推進擁擠的牢房中。
頓時像一滴水濺入了滾燙的油鍋里。
「家主,他們問了何事?你如何答的?我們會不會要受刑?我們要怎麼回答他們的審問?」
董家眾人不間斷的問題,讓董必達一個頭兩個大。
他張了張干裂泛著苦澀藥味的嘴唇,還想著有人能夠給他倒杯水。
誰知。
沒等到倒水的,反倒等到了別人的咒罵。
「家主,你當初用人唯親,當總管事的是你的親子佷,拿分紅最多的是你們,如今出了事,卻連累我們整個家族。」
「不只如此,你竟然還將整個董家的家業捐給了皇家,若是有家業護身,我們也不至于二十多個人,擠在這麼破爛狹窄的牢房里面!」
有錢能使鬼推磨。
是刻在董家子弟骨子里的信念。
可如今沒錢了,還淪為了階下囚,身份的落差,讓他們許多人接受不了。
「這里臭烘烘的,沒吃沒喝,上個茅房都要當著別人的面上,還有這地上,滿是老鼠屎怎麼歇腳?」
「家主,我們尊您一聲家主,你得替我們想辦法解決眼下的困境,否則,我們不認你這個家主,你也無權將家財進獻給天子,只為了保全你那些子佷的官位!」
有火氣大的,以為沒有生機的董家子弟。
趁亂一把將董必達推倒在地。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讓董必達正好撞在滿是屎尿的恭桶上。
恭桶的污物撞翻在地,浸濕了董必達著地的和衣擺,整個人狼狽不堪。
「家主怎麼摔倒了?」
「誰他娘的手這麼欠?還不趕緊把家主扶起來?」
看熱鬧的、起哄的還有假裝關心的一群人。
捏著鼻子質問著身邊的人。
卻沒有一個人來伸手攙扶董必達,反倒退後了兩步,全靠在牢記的欄桿上,躲避著地上不斷向四周擴散的污物。
眼見快要躲不開了,有人朝外大喊。
「快來人!糞桶倒了!」
「快幫我們換一個牢房!我身上有金子!我要住單間!」
听到有金子。
董家眾人對著喊話者上下其手。
為了半錠金子大打出手。
董必達冷眼瞧著這群沒出息的廢物,心冷了,臉上掛起嘲諷的笑意。
「半錠金子能救你們一時,還能救你們一世不成?我董必達敢散盡家財,是因為我能東山再起,你們呢?」
「你們今日欺辱我,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我重登家主之位,恢復皇商之職,我要如何處置你們?」
董必達單手撐地站起來,信步走到眾人面前,伸出手去。
「金子給我,兩個月內,我重還你們錦衣玉食,如果我食言了,我便當著你們的面,吞金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