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雖然本事不強,但多少有些話術傍身。
避重就輕地說了舞劍其實是刺史大人要求的,將其美化為刺史大人想舉薦他當差。
「區區一個晉州府,就算是給我刺史做,我也看不上,還讓我冒著風雪去舞劍?」
司森醉眼迷蒙地剜了張顯一眼,提醒他。
「舅舅,我曾任北境戍軍中軍副將,最多時手里掌管著一軍半數……嗝……也就是五萬人馬,你讓我去給晉州刺史舞劍?」
「他也配!」
司森掀翻了面前的矮幾。
琴音戛然而止。
彈琴的女子嚇得瑟瑟發抖,跪倒在地。
她這幾日來張家府上伺候這位大爺,雖出手大方,但灌了一些黃尿後,就會脾氣暴躁,摔摔打打。
有時候還會揮刀喊打喊殺,要不是給的錢多,再加上張顯是長史官吏不能得罪。
她早就不來了。
「外甥,今時不同往日……」
鏗!
張顯話還沒說完,手中陡然一空。
司森已奪過了劍匣,一把抽出其中的青銅劍,對著其前方虛空處劈下。
陣陣勁風拍在臉上,感受到司森身上散發的殺氣,張顯嚇得後退兩步,生怕劍揮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砍成兩半。
可他想到這劍是用來獻給刺史大人,保住他這身官服的,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外甥,你就當是幫幫舅舅,刺史大人以前受過你父親的‘照顧’,想見見你,你就當是給你父親一個面子,說不定這也能夠成為你們司府的助力呢?」
司府助力?
司森想到他與父親離開北境時,昔日里那些將軍長、兄弟短的將領們,完全沒替他們說一句話。
更沒有與他們抱團來對抗長公主的打壓,暗中冷笑。
連往日的那些生死兄弟都不可靠,一個受過照顧的刺史,又能如何?
「外甥……」
張顯眼巴巴地望著司森,見司森對動之以理無動于衷,只能用袖子抹著眼角。
「外甥啊,你不知道,由于妹夫辭去北境大將軍一職,導致晉州城內各個官員都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也不是眼楮,還借機吞沒了你外祖留給你娘讓我打理的一個鋪子,今日你若不去,得罪了刺史大人,你舅舅我在府衙的日子,只會更難。」
挪開袖子,張顯已是雙眼通紅,像是哭過似的。
他還故意露出因為在外等候半日,凍腫的手指頭,說明了他此時的苦楚。
盡管遭的這些罪,與他自身能力不出眾有直接關系,但並不妨礙他把髒水潑到司府的身上。
司森不顧前途,但不會不顧司府的名聲,更擁有其父親剛硬的性格,不願意看他人受到連累。
「欺人太甚!」
司森終于向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張顯的面前。
抓住張顯的手腕,仔細看了幾眼。
確認是真的凍傷而非作戲後,面上已露怒色。
「他們欺我司家也就算了,竟然還遷怒于舅舅,是可忍熟不可忍!」
司森說罷,拎著劍便朝外走去。
張顯愣了一下。
待看到司森只穿著單衣,連忙四下里張望,找到一件毛皮大氅,追上司森。
「外甥,你剛喝了酒別騎馬,來,坐舅舅的車去。」
這麼大的殺氣得緩一緩。
可別嚇著刺史大人才好。
得逞的張顯,又對著司雲雷留著司森的貼身護衛一通解釋。
說此去有百利而無一害,再加上司森已然怒氣沖沖上了馬車,也沒有人膽敢阻攔。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著晉州府衙趕去。
嘎吱嘎吱~~
雪,越下越大。
寒風從車窗的縫隙里吹進來,給司森臉上蒙上一層冰霜。
可張顯的眼神卻是一片火熱。
「老爺,到了。」
幾乎是車夫剛將馬車驅趕到府衙側門,還沒徹底停穩,張顯便火急火燎地跳了下去。
一個收勢不穩,直接朝著雪地栽去。
幸好司森眼疾手快將人扶了起來,這才不至于摔了一個狗啃屎。
「外甥你不愧是妹夫的孩子,力大無窮,這一下差點把我胳膊給拽斷。」
張顯活動著險些掉環的胳膊,看了一眼司森單手拎著,猶如拎著一只小雞仔般的青銅劍。
剛才的話雖有奉承之意,但也是事實。
司森的力氣,確實比尋常人大得多。
「舅舅,刺史大人在何處?我舞完劍還要回去听曲。」
司森冷冰冰地開口。
言外之意,對于舞劍後獎勵他差事的說法,並不感興趣。
張顯還巴不得如此,以免司森真要做個差事,請刺史賞賜,反倒讓他下不來台。
畢竟請司森來舞劍可是為了他身上的這身官服。
「刺史大人就在後院等著你呢。」
張顯引著司森進去。
門口的衙役早就得到了刺史大人的知會,並未阻攔。
放了拎著青銅劍的司森進入府衙,穿過院子前往後院。
……
「來了來了!老爺!張長史真的把司家公子給請來了!」
人未至。
聲先到。
晉州刺史特意安排了隨從在院子前面放哨。
听到聲音傳來,他與茶飽飯足的諸位下官相互使了一個眼色,率先站了起來。
「諸位,這室內狹小,本官擔心司公子施展不開,走,隨我去廊下一觀。」
室外與院子有一處半丈寬的屋廊。
司森來了不讓入屋,而是在院子雪地里舞劍。
意境是有了。
可這輕視怠慢之意更足。
「下官隨大人同去。」
「我也去我也去。」
在場諸人,除了有一個年過半百的縣令,聲稱自己腿腳不好不想去,剩下的人,全部湊到晉州刺史跟前,準備落井下石,踩司森一腳。
想當初司雲雷在北境當大將軍時,可沒少給他們臉色看。
如今有報復的機會,更有刺史領頭,他們自然願意湊這個熱鬧。
只有托病體不願意去的老縣令,看到一群人烏泱烏泱地出了屋子,輕嘆一聲。
「狗急了都會跳牆,何苦逼人至此?」
那司家一脈都是氣性大的人。
而司森現在沒有了官身。
萬一狗急跳牆,舞劍傷到了誰,都沒地方說理去。
其他人顯然沒有老縣令的擔憂與做人留一線的想法。
來到廊下,看見司森拎著青銅劍走來,全部起哄大笑。
「司二公子真是好臂力,此劍刺史大人拎都拎不起來,你竟然能夠拿在手里于無物一般。」
「寶劍配英雄,司二公子別往前走了,就站在那里給我們耍幾招,讓我們也能一睹司家獨門武功有何厲害之處。」
「是啊是啊!」
眾人看似吹捧司家獨門武功。
實際上一臉戲謔的表情,像是看耍猴的似的。
讓司森一下子就明白,舅舅所言不實。
這群人並非看重他才請他來舞劍,完全是讓他來耍劍的!
「舅舅……」
「外甥,咱來都來了,耍兩招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閉嘴。」
張顯在旁小聲安撫著司森的情緒。
眼見刺史大人已經捧著熱茶,要開始欣賞舞劍了,哪敢就這麼放司森走了。
「……」
司森望著伸開雙臂,不肯讓他離去的張顯。
哪里還不明白。
張顯這是主動讓別人踩他的臉面。
他想憤然離去。
可看在母親和父親的面子上,他便成全舅舅這一次!
「等我父親起復那一日,定讓你們見識到司家真正的厲害!」
司森暴喝一聲。
話音剛落。
便听人群里不知何處響起一聲輕嘲。
「司雲雷和司夫人早死了,還起復呢,起靈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