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為了復仇可以犧牲一切的女人。
這樣的故事太多了,失去雙親,隱忍,成長,歸來,復仇——莎拉‧厄運身上的事並不稀奇,不管是放在比爾吉沃特還是放在整個世界上都是如此。對于何慎言來說,她僅僅只有‘長得還不錯’這個特點值得記住。
但也僅此而已了。
一旦進入工作狀態,他就理性的可怕。
孤身一人的法師抬起頭看了眼深沉的夜色,黑暗再次遮蔽了他的面容。今夜還很漫長,還有許多事可以去做。不自覺地,他露出了一個微笑。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
「真者。」
一名喚蛇者恭敬地低下頭,對俄洛尹獻上了他的尊敬。可這並未換來什麼其他的東西,相反,只讓俄洛尹覺得不快。
她很清楚,喚蛇者是對自己恭敬,而不是對娜加卡波洛絲恭敬。
但她並未揭穿,只是澹澹地朝對方點了點頭︰「你的事進行的如何了?」
「聖獸們不回應我們的召喚」喚蛇者那被油墨涂抹了大片大片駭人圖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瑟縮的表情。「它們穿不過黑霧抵達這里,我們也沒辦法讓聖獸們回心轉意。」
多麼愚蠢。
俄洛尹幾乎要嘆息了,但她沒有。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明悟自己所要踐行之道的人少之又少。她不能指望每個人都可以完成他們自己的任務,否則她這個祭司就不必出現在這里了。
「我不是問這件事。」她嚴厲地瞪視著對方。「你明白嗎,喚蛇者?」
那老人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恍然大悟,他情難自禁地露出一個有些羞愧的微笑︰「原來是那件事,請原諒我的愚鈍,真者。」
他虔誠地看了眼被俄洛尹抗在肩膀上的神悉,終于對娜加卡波洛絲獻上了應有的恭敬︰「普朗克已經被帶來了。」
「很好。」
俄洛尹轉身離去,依舊扛著那沉重的金色神像。在過去的二十年里,這座神像從未遠離過她二十步。她此刻並不在豬油皮酒館,而是位于比爾吉沃特僅有的一座芭茹人神廟內。沿著大殿,她行至最底層,那里是正門與台階的方向。
一個男人憤怒的咆孝從下方傳來,話音含混難懂,回響著,在牆壁上撞出刺耳的雜音。
俄洛尹皺了皺眉——如果普朗克還是這副愚蠢的模樣,她覺得自己就沒必要和他交談了。
可是,出于某種原因,她還是向下走去了。
神廟的高牆由石料交錯咬合建造而成,形狀就像一只深海巨怪的巨口和利齒。入口則高懸于海灣之上,可以鳥瞰蔚藍的海水。俄洛尹闊步走下樓梯,來到正門前。
她打開門。
咆孝聲停止了。
俄洛尹知道他傷得很重,卻沒想到他會傷成這副模樣。瘸了腿,由于肋骨受傷而不敢站直,一只手臂上什麼也不剩,徒勞地在空氣中揮舞著。
另一只手則拿著一把手槍,想要逼退那些試圖接近他的低階祭司與僧人,完全忘記了是他們將他從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救了起來。這副忘恩負義的模樣讓俄洛尹閉上了眼。
《劍來》
她听見他吼著︰「俄洛尹在哪兒?」
「我在這兒。」她冷不丁地回答。人群分開了,讓俄洛尹走了過來,像是分開海浪的礁石。她話音未落,普朗克卻已經跪倒在地了。
「他媽的——」他沉重的喘息著。「——是厄運小姐,那個婊子。一定是她,串通了其他人搞沉了我的船」
「我不在乎你的船。」俄洛尹平靜地答道。
「可我還要繼續航行,我需要一條船。」
老男人抬起頭,以希求的眼神注視著她,所得到的僅是一個澹漠到無情的回答。
「我可以給你找一條獨木舟來。」
憤怒于瞬間爆發在他的臉上,讓每條皺紋都擠在了一起,五官變得陰狠而恐怖。俄洛尹平靜地看著他,心里只覺得可笑——這就是我曾經愛過的人?
許多年前,他們有過一段過去。許多年前,他們結束了這段關系。然而,在這些年里,普朗克始終不曾覺得他們真的結束。
「這他媽的——是老子的城!」他吼叫著,好似一個要不到心儀玩具而跳腳的孩子。
普朗克身邊的僧人和低階祭司們被他突然的爆發震驚了,為他的愚蠢而震驚。
神廟在‘他的城’建造完成之前就有過上千年的歷史。而且,作為一介俗人,他居然敢對著經受過娜迦卡波洛絲三度福佑的真者大喊大叫。換成其他任何人,早就被砸碎膝蓋扔進海里了。
「是嗎?」
俄洛尹依舊平靜。
普朗克的憤怒消退了,他低下了自己的頭,變得謙卑而弱小︰「我需要你幫我,俄洛尹。」
「你要我怎麼幫你?」
「只要你開口,其他海盜就會挺我,他們听你的只要你開口,他們就會幫我。」他語無倫次的說著重復的話,表情再度變得瘋癲了起來。「她搶了我的船,炸了它。殺了我的人,崩了我的胳膊幫幫我,俄洛尹,這是我的城。」
俄洛尹以無聲的命令讓其他神職人員退下。
她注視著眼前這個低著頭,跪在地上懇求的男人。他身上還帶著海水的氣息,濕漉漉的。上次見到他還是在十年以前,那是他還尚有幾分英俊。然而,多年以來的酗酒和處心積慮維護自己的地位已經讓他成了一個廢物。
「好。」她說。不顧普朗克驟然變得欣喜起來的臉色,轉而放下了自己的肩膀上扛著的神像。它沉重地落在地面,發出一聲悶響,也讓普朗克的表情變得凝滯了。
「你要做什麼?」
「試煉。」
娜迦卡波洛絲的祭司閉上眼,泛著光亮的霧氣從神像的表面彌漫而出,蛇母的面孔周圍喚起了藍綠色的能量旋渦。靈體觸手緩緩浮現,它們以難以理解的速度不停地增多,很快便遍布整個台階。
「不!」
普朗克已經意識到了他要遭受什麼,尖叫了起來。他的軟弱與哀求這次沒有打動俄洛尹。她已經對他法外開恩太多次了,這次不行。這次,絕對,不行。
她不能拿一座城的人命和他愚蠢的理想交換,蝕魂夜近在眼前。
「直面你自己,直面娜迦卡波洛絲。」她低沉的絮語。觸手無情地卷住普朗克,從他的身體中抽出了一道虛幻的靈魂。往昔的景象在他身邊閃現。普朗克不斷地尖叫著,卻始終未曾想要直面疼痛,抵抗它們。
沒必要再看下去了。
俄洛尹睜開眼,扛起她的神像,緩慢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