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貨。
袁李氏給孩子們做了衣衫和鞋襪,特有成就感。這也是四月家,第一次能在過新年的時候穿上新衣。
爹和大哥在家的時候,家里情況還行,過年的時候卻也穿不上新衣。
布匹太貴了,比糧食貴多了。
尤其是近幾年,听聞蜀州,江南一帶遭了災,還鬧匪患,布匹價格節節攀升。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四月提前準備好年夜飯要吃的酒菜,明天只需要上鍋蒸煮就行了。
小四小五咧嘴笑,紅撲撲的臉蛋,第一次看見了肉感。
能吃飽喝足的日子,就是幸福的好日子。
外面起風了,怕是要下雪。
四月搭上梯子上房頂檢修。多年的茅草房,不是這漏就是那漏。踩在房頂上試了試,房梁還算結實,應該承受得起接下來的風雪。
「四月快下來,當心摔著。大過年的,可不能出意外。」
袁李氏擔心壞了,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怕得要死。
「我這就下來。」
四月爬下樓梯,院門外傳來砰砰砰敲門聲。
「誰啊!大過年的敲門也不知道輕一點。」袁李氏嘴上抱怨,吩咐小四去開門。
四月站在樓梯上望去,頓時愣住。
她覺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怎麼可能。
明明是在明年秋天的時候,父兄才會歸家。這個時候為什麼會出現在院門外。
「娘親,是爹回來了。爹和大哥回來啦!」小四叫著,興奮著,又蹦又跳。
緊跟著,小五也跳了起來,「爹回來了,大哥回來了。爹……」
袁李氏愣在原地,無所適從,「回來了,可算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嗚嗚嗚……」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不能自已。
「孩他娘,我回來了,你怎麼哭起來。」
「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啊!」袁李氏撲進袁成武的懷里,「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我們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差一點就要餓死了。要不是四月,要不是四月……」
四月從梯子上下來,眼含淚花。
再一次見到親人,她也是難掩激動。
「爹,大哥,你們終于回來了。」
「四月?」袁成武面露驚訝,「長大了,差點認不出來。」
離家的時候還是矮矮小小,頭發稀疏發黃的閨女,如今已經是亭亭玉立,標致的大姑娘。
「外面冷,爹和大哥快進屋。我去廚房多做兩個菜。」四月擦干眼淚,臉上滿是笑容。
一家人終于團聚在一起。
家還是那個家,可是家中的擺設卻變了。妻子和孩子身上都穿上了新作的棉襖,家里還吃上了肉,真是不可思議。
「我不在家的時候,大哥大嫂照顧得還好吧。」袁成武以為妻兒有這一切,定是大哥大嫂的功勞。
袁李氏冷哼一聲,「你大哥大嫂差點將全家人逼死。現在這一切多虧了四月,要不是四月做豆腐,我,我怕是已經餓死了。全家人餓肚子,你大哥大嫂也不肯借一顆糧食,欠的錢也不肯還。都是四月,全虧了四月……這個家有了四月,才有了今日。」
說到傷心處,袁李氏又哭了。
袁成武和袁滿倉,父子兩人面面相覷。
「先別哭,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袁李氏哭得不能自已,小四小五自告奮勇。
「家里沒糧,餓肚子,三姐找大伯家還錢,大伯不肯還。」
「三姐磨刀,半夜去了大伯家,然後就把錢要回來了。」
「三姐可厲害了,做豆腐賣,一上午就賣完了。」
「三姐還教全村人做豆腐賣,四大爺家都在縣城開了一家豆腐店。」
「三姐還教菊花姐姐做豆腐。」
「連盧家都來買豆腐。」
「女乃女乃惦記著三姐手里頭的錢,對娘親又打又罵,還扒了娘親的衣衫。後來躲到舅舅家,才躲過一截。要不是三姐,娘親都被女乃女乃打死了。」
兩個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語,說他們是在告狀吧,但,說的都是事實。絕沒有夸大其詞。
袁李氏平復了情緒,抹著眼淚哭訴道︰「你娘沖進房里,翻箱倒櫃問我要錢。我拿不出來就打我。
錢都在四月手里,幸虧是四月握著錢。要不然,好不容易攢點錢,都被你娘搶了去。那樣一來,咱們家又得餓肚子。見四月賣豆腐賺了錢,爹娘指明了,新年必須送上米面布匹。為了這,四月花了上千錢。
過年布匹本就貴,買一般的棉麻布,你娘還不樂意,就差戳脊梁骨。非得細棉布才肯罷休。米面都要精細糧,糙糧是不肯要的。
我能有什麼辦法,他們畢竟是你爹娘,開了口,說這是替你盡孝,未免落人口實,只能照辦。你知道我是個沒本事的,要不是幾個孩子,我早就一根繩子一了百了。」
想起這些年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袁李氏哭得越發傷心。
袁成武連忙安慰,捧出半包袱的錢,「現在咱們家有錢了,給大郎說一門婚事。四月的婚事也有了著落。等開春,再把房子翻修。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袁李氏捧著錢,又哭又笑。
四月在廚房忙活。堂屋里面說的那些話,她都听見了。
她沖堂屋叫了一聲,「吃飯了!」
小四小五趕忙擺桌子端菜。
四月端著一盆面疙瘩湯放在桌面,「爹,大哥,你們今兒回來,是大喜的日子。原本要開一壇酒慶賀。不過爹的腿受了傷,不宜喝酒。」
「你的腿受了傷,傷在什麼地方?我怎麼不知道。」袁李氏又急又慌。
丈夫剛回來,一切都亂糟糟的,外加光線昏暗,她根本沒注意到丈夫的腿有受傷。
袁成武安撫道︰「別听四月瞎說,我腿好得很。」
袁李氏半信半疑。
「大哥,你說。」四月點名。
老大袁滿倉是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他皺起眉頭,在四月的目光逼視下,不得已點頭承認。
「九月份那場戰事,為了救人,爹的左腿受了很嚴重的傷。幸虧救的那個人有關系弄來了好藥,爹的腿保住了,但也落下了殘疾。從今以後,走路有點瘸!」
「天啦!」袁李氏大呼,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樣。自家男人成了瘸子,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四月心里頭卻充滿了疑問。
上一世,爹的腿應該也是在九月份受的傷。卻是在來年秋天回到家。
如今,整整提前了大半年回來,這是怎麼回事。
「你和爹怎麼回來的?」
「收到你的信,我和爹都擔心家里。花了點錢,又托了關系才能回來。說來說去,要不是爹受了傷,咱們不可能這麼早回來。」
四月恍然大悟。
原來是她的信,改變了父兄的軌跡。
「你們真的收到我的信?我以為信件已經在半路上丟失。」四月心里頭無比慶幸。
上一世,來年秋天爹和大哥才從軍中歸來,那個時候爹的腿已經有著非常明顯的殘疾,走路都很困難。
這一世,爹提前了大半年回來,腿上的毛病,看起來並不嚴重,走路勉強還算穩當。好好治療應該還能挽救。
謝天謝地,她的信件竟然讓父兄提前歸家。